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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破晓时分。    西泽国皇宫内敲响了丧钟,羲和帝驾崩。    玉京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朝着钟声的方向跪拜,却在此时,夜幕被东升的旭日撕开,柔和的光芒铺满大地,不论是街道、房舍、还是百姓,都披上了一层金光,这温暖不仅划破了黑暗,还驱散了人们眼中的彷徨,而取而代之的,是对崭新生活的希望和憧憬。    ……    羲和帝死前留下圣旨两道,一道交由内阁保管,另一道,却是在群臣谁也没想到的康琅手里。    此刻,康琅站在金銮殿最高的台阶之上,俯视群臣,宣读圣旨。    “先皇遗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十五有余,勤勤恳恳,一日不辍。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朕大限将至,遂传位于秦王。秦王仁爱,一心为民,乃贤君之选。愿其自勉,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群臣当尽心辅佐,保邦卫国,朕余愿已。羲和十五年,八月十五日。钦此!”    秦王叩首,接过圣旨,群臣再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始至终,秦王脸上的微笑都未有一丝变化,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    容王当然心有不甘,然而大局已定,两份圣旨不可能同时造假,就算他想做文章,也难如登天,更何况谁也没想到,父皇亲手所写的那份圣旨,竟然在康琅那里,可见姜还是老的辣,老头子到死也不放心他们兄弟,容王咬咬牙,大势已去,只能低头认输了。    康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除了念圣旨,他一概没有参与,待新皇继位,宣读完继位诏书,才转身同曾经的秦王、如今的圣平帝一起步入了后殿。    两人刚推开后殿的门,便听到“呜呜”的哼叫声。    听着这痛苦的□□声,康琅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面带嘲讽,眼底隐约流淌着恨意,“太上皇,您若是安静些还可多活几日。”    圣平帝脸上笑意更深,“以后您就可以安心养老,再不必操心伤神了。”    躺在床上的正是外界认为已经“驾崩”的羲和帝,然而此刻的他哪有一星半点身为国君的风范,眼歪嘴斜不说,口中还不断淌出涎水,呜呜地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康琅眼中的快意一闪而过,他慢慢走近龙床,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你听信一个招摇撞骗的妖僧之言,认定明珠公主乃是惑国妖女,生怕江山有碍,于是打定主意将她嫁去他国,祸水东引再顺便卖个好价钱,可是真的?”    “你可知道那个妖僧现在在哪吗?”康琅轻笑一声,凑到羲和帝耳边一字一顿道,“他啊,被砍去了四肢装在一个瓮里面,然后丢在了偏僻肮脏的臭水沟旁,任那臭水里爬出来的老鼠啊臭虫啊,不断地啃咬他的身体,却偏偏求生不能,求死无门呢。”    羲和帝浑身抖得像个筛糠,面如死灰,张大了嘴巴冲着圣平帝“啊啊”地叫个不停。    圣平帝毕竟是熟悉羲和帝的,他微微歪着头,“您问我为什么要把明珠公主的事告诉他们当然是投桃报李啊,明珠找到了朕的真实身世,自然值得等价的回报,您说是吗,我的好皇兄?”    羲和帝瞪大了眼,颤抖地更剧烈了,却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拼命地朝着床角的方向蜷缩起身体,显然是惊惧极了。    待欣赏够了羲和帝的丑态,康琅褪去了讽笑,缓步朝外走去,背后的叹息之声却让他顿住了脚步,“真没想到,我竟然是先皇的遗腹子,若不是明珠查到了这段尘封的往事,我就要莫名其妙地输给容王了。”    圣平帝似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郁气积压了太久,如今有了合适的倾听者,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他的演技可真好啊,从未想过传位与我,却总是给我希望,让我同容王争。”圣平帝的语气中充满了厌恶和鄙夷,“狼心狗肺的畜生,霸占了父皇的妃嫔不说,还瞒天过海想要偷龙转凤,父皇便是死也不能瞑目啊……”圣平帝所说的父皇,自然是他和羲和帝共同的父皇。    康琅没有转身,就算听到了一桩足以震惊朝野的丑闻,也难以激起他太多的情绪,他只需要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圣平帝的宣泄和怒吼就好了。    忽然,圣平帝话锋一转,苦笑着道,“你知道吗?明珠跟我说,她能助我得到我应得的位置,我还以为她是在逞强,毕竟,一个连婚事都无法自主的公主,就算再怎么厉害,又能做什么呢?”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她的人。”圣平帝回想之前,当他看到康琅亲手写下传位圣旨时,心底那挥之不去的荒谬和诧异,摇了摇头自嘲道,“人人都道你是直臣,却没想到你是忠于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公主。是不是,若她想要这宝座,我和容王联合起来都未必能赢?”    康琅嗤了一声,似乎是被圣平帝的话逗笑了,他没有回头,抬步朝外走去,“她不过是想自保而已。”当他转身消失在门后时,一声叹息落下,“为何都要逼她?”    圣平帝眯了眯眼,刚刚好像看到有一滴水珠洒落在地,大概是阳光太好,眼花了吧。    第三日,大殓进行的同时,大行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柔妃的宫内传出尖利的哭声,哭声震天,整日不绝,同时有白帆飘出,昭示着西泽的明珠,陨落了。    圣平帝数日未眠,初闻噩耗一时大恸,晕倒在殿内。    第四日,东临太子身体仍未大好,却执意叫人抬着轿子,求了圣平帝恩典,在聚灵宫外坐了大半日。    同日,刺杀羲和帝和明珠公主嫌疑最大的北倭拜访团,原本应在被软禁的驿馆中,却一夜之间失去踪迹。    第五日,明珠公主下葬,因在斋戒期内,一应规格从简,然斋戒所的哭声,却比前日更为哀伤。    第六日,先皇嫔妃柔妃伤心过度,自请出宫,圣平帝准奏,从此这位传奇女子再未踏入玉京一步。    同日,东临太子辞行,允诺虽明珠已失,但若他继位,两国百年秦晋之好的盟约仍有效,圣平帝大喜,亲自送使团至城门。    第八日,被百官私下称为“内相”的康琅辞官,圣平帝百般挽留,然康琅去意已决,自此玉京城内再未无人见过这位名噪一时的状元的身影。    第十一日,刘宝珠请旨领军常驻西泽北倭交界之城,无诏不回。百官哗然,刘丞相老泪纵横,以死相逼仍不改其意。帝允。    ……    第十五日,圣平帝登基,改年号为升平。    ……    临近北倭边境。    灰头土脸的辛谷一行人正拍马狂奔,忽见不远处的路中央,横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被人拦住了去路,使臣中立即有人要怒骂出声,却被辛谷一抬手住了嘴,“车里是哪位好汉?为何要拦住我等去路。”    车上跳下来一个圆脸的婢女,她笑容甜美,嘴角挂着两个酒窝,一点也不惧众人凶恶的模样,她走到辛谷的马前,曲膝道,“见过大王子,我家公子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公子说,待你入关之时再拆此信,看了自然会明白。”说罢将信递给辛谷,再屈膝行了一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赶着马车走远了。    辛谷此时犹如惊弓之鸟,一心一意只想回国,虽然这马车和信给他的感觉非常特别,但此时不宜横生枝节,他忽视掉心中莫名的情绪,将信塞入怀里,拍马连夜赶路,等到终于进了北倭边境上的一座小城,才长吐了一口郁气,掏出那封已经被他捂热了的信。    信纸展开,上面只有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如你所愿,此生不复相见。    辛谷目眦欲裂,他状若癫狂地抽鞭,疯了一样往来路冲,但多日未曾休息的马任他如何驱赶也跑不快,最终还是被随行侍卫追上并打昏,绑回了北倭皇宫。    ……    北倭皇宫内。    辛谷苦笑,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不止是他重生了,原来云晓月也重生了,可是阴差阳错,他们还是错过了彼此。    辛谷原本的计划,是趁明珠公主嫁去东临的路上,刺杀东临太子以造成西泽国出尔反尔的假象,若是东临太子真的出了事,两国便是不死不休的血仇,到时北倭就可以从中浑水摸鱼。    如今这样的结果,辛谷猜测,应该是明珠公主得知了他的计划,为了报复自己对她的算计,先是将计就计同意远嫁东临,然后策划了一场刺杀,不但摆脱了和亲的命运,还将羲和帝的死扣在北倭头上,但她没想致自己等人于死地,于是故意放水,他们才那般容易地从玉京逃脱,一路有惊无险地返回了北倭。    明珠啊明珠,大梦一场,我不是当初的我,你却也不是曾经那个软弱的少女了。    辛谷摇头叹息,羲和帝将明珠和柔妃逼上绝路,她就夺了羲和帝最在意的江山;她不愿作任人摆布的花瓶,就用一场“诈死”脱身,远离了旋涡中心;她不想三国起战乱,便伤了东临太子,栽赃了北倭使团,加深了三国相互的敌意,断绝了任意两国之间的合作。    最终,只有西泽国换了主人,三国却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伤害。    这等手段,他自愧弗如。    至于东临太子主动同西泽示好,辛谷以为,这应该不在她的算计内,毕竟一国太子在他国中毒,西泽是无论如何摆脱不了嫌疑的。    不过最终结果却没变,因为即使东临太子不记恨,东临皇帝也不会轻易相信西泽了。    辛谷仰头看向天空,此时的你,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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