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月?好像有点耳熟,哦,自己在这个世界就叫云晓月。 ……沐小小的脊背莫名有些发凉,她恰恰转身,整个人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了。 “泽楷兄啊,呵呵……”沐小小尴尬地举起爪子招手。 “哼,”康琅一声冷哼,一步步逼近沐小小,逼得她连连后退,“你倒是长本事了啊?诈死也不说一声?怎么?用完就一脚踹开,嫌我们碍事了?” 沐小小后背撞上了院子里的树,实在退无可退,她咽了咽唾沫,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怎么,怎么会呢,我,我就是想……” 后面的话因为康琅身体前倾的姿势而咽了回去,沐小小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但还是下意识地侧开了脸,微凉的唇擦过脸颊,她猛地瞪大双眼,身子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僵硬,她就是再蠢再迟钝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康琅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沐小小脑子比心里更乱,一时乱了方寸。 康琅之所以作出这样的举动,其一是因为情绪大起大落,再也按耐不住对沐小小的情意,其二,则是为了试探对方有没有同样的心情,可是,面前之人脸上除了震惊慌乱,并无一丝少女的娇羞。 康琅心下失望,他哪里不明白是自己在单相思,但逼得太紧反倒不美,他正要站直身体,给对方一些缓冲的时间,就毫无防备地被终于清醒过来的少女推得倒退了几步。 少女直勾勾的眼神让康琅颇为不解,他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少女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眼前。 康琅微愣,原本低落的心情却因为沐小小表现出近似害羞的行为,而有回升的趋势,康琅望着沐小小消失的方向,低低笑出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整个院子都能听到他欢愉的朗笑声。 而沐小小呢,她正蹲在一个阴暗的小角落画圈圈,头顶隐约可见白色的雾气,只听她口中碎碎念道,“死康琅,臭流氓,要不是我反应快,岂不是初吻都没了%@%&……” 然而沐小小心情却并不轻松,过了半晌,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还有一句消散在空气中的,“对不起”。 沐小小之前跟康琅几人都是以男子的身份相处,故而从未想过男女之情,虽然现在因为他的明示,沐小小已然明白了康琅的心意,可是无论康琅有多好,她都不愿也不能接受他。 她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随时都可以离开,也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她从一开始就十分吝啬投入自己的感情,以一种冷静到无情的态度看待任务世界的人来人往,是以,她从来没有对康琅产生过朋友之外的感情,她又如何接受一段没办法回应的感情呢? 对那些让沐小小感到温暖的人,她愿意尽力回报,比如对殷婉柔的陪伴,对圣平帝的辅佐,但却她给不了他们同等的感情回应,她害怕自己会舍不得,离不开。 沐小小现在明白为什么天选者那么难做了,各个世界形形色色的诱惑就不提了,最让人牵绊的则是任务世界的人,亲人,爱人,挚友,这些都足以让天选者沉溺在任务世界中,放弃长久却痛苦的生命。 就比如康琅,如果她真的喜欢并答应了他,两人也只能相伴不足十载,然后呢?她就要抱着这早晚会随着时间黯然失色的回忆,度过以后漫长的不知哪里才是终点的人生吗? 康琅呢?猝然失去伴侣的孤狼又该何去何从? 沐小小一直是理智的,正因为清楚自己的自私和懦弱,所以对于回应康琅的感情,她做不到心动也不愿意去做。 沐小小没谈过恋爱,正是因为她对恋人的要求格外的高,不是外在条件,而是对内在的要求。 小小的年纪的她,却早就在孤儿院见惯了的生离死别,因为天生缺陷而被抛弃的孩子很少能活到成年,而身体健康的孩子也在孤儿院待不久。 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沐小小不得不在心里竖起高墙,因为付出去的每一份感情,最终面对的,几乎都是永别。 特殊的经历让她伴侣对忠诚和真心非常的执着,那个人不用多么高大上,更不需要长相出众,但一定要长长久久地陪伴她,而且永远不会背叛她,如此,即便两人身处异地,心意也不会因为距离和时间改变。 沐小小是很独立坚强,可是哪个女人不希望累的时候有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温暖港湾呢? 这样的人在生前就何其稀有,更不要说现在她有着无限的生命,而且必须不断地穿梭于各个世界中,能满足她要求的,恐怕只能存在于幻想世界里吧? 康琅什么都好,形貌俱佳,才华横溢,可是他从一开始就被沐小小关在了心房之外,两人注定有缘无分。 沐小小心中充满了歉意,可是就算再残忍,她也必须跟康琅说清楚,她无意玩弄他人的感情,不如早早断了他的念想,哎,早知还不如不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于是,当日康琅就收到了一张信笺,上书“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康琅心神巨震,拿着信纸的手颤抖不止,她怎么可以这样决绝?如此无情?就凭两人近两年并肩而战的交情,继续做朋友也不可以吗? 此后康琅消失了近半年,等沐小小再次见到他时,康琅正站在院子里灼灼盛开的桃树下笑得温暖柔和。 沐小小从未见过这样柔和的气息出现在康琅身上,她没有问康琅这半年时间去了哪里,康琅也默契地没有提半年前两人不欢而散的过往,而是洒脱不羁地席地而坐,从宽大的袖管里掏出一瓶酒酿,邀请沐小小与他一同饮酒赏花。 …… 康琅最终在隔壁的院子住下来了,大部分时间关着门不知道在做什么,沐小小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常常看到一些服饰统一的黑衣人进出隔壁院落,她猜想康琅是在帮圣平帝做机密之事,不过这也不管她什么事,她现在是真正地过起了隐士般的生活,整日弹琴作画,寄情山水,只是偶尔看看下人递上来的线报,等待着离开的契机。 如果说以前的康琅是锋芒毕露的宝剑,那么重新回归的他,则是将全部的光华深藏于漆黑厚重的匣子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平平无奇,一旦宝剑出鞘,却锋芒更盛以往,斩尽一切阻碍他的荆棘迷障。 圣平帝对康琅的信任,到达了一种群臣难以理解的程度,既不限制他的自由,也没给他官职,可是若是有官员因此轻视康琅,给他下绊子,那掉个脑袋都算是“谢主隆恩”了。 所以沐小小是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现在手里能看到的讯息,都是经过康琅亲自筛选的,如今的四阁,名义上是沐小小的产业,可实际上,已经在康琅的全权掌控之下。 她更想不到,康琅早已开始怀疑她身为明珠公主的身份,他用了半年的时间周游三国,路过北倭边境的时候,恰巧听到了当地人议论“北倭王子发疯”的奇闻。 康琅何其敏锐聪慧,不过只言片语再略加调查,就将沐小小偷偷放走北倭王子的原因推测了个七七八八,他倒是想不到天选者这样超乎常理的存在,但是综合“明珠公主”十三岁前后的巨大变化,想到沐小小不是云晓月本人也不算难事。 至于为什么排除了重生这种可能,则是因为沐小小那些在康琅看来惊世骇俗的举动和想法,他猜测,住在云晓月这个壳子里的,应该是一个跟这个时代不同的、自由而成熟的鬼魂。 奇怪的是,明明是知道了一件诡谲奇异的事件,康琅闭着眼,听着从隔壁院落传来的琴音歌声,嘴角缓缓上翘,他却觉得更有趣,更难放手了呢? …… 沐小小在这个世界又逗留了一年多,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香兰被封为香兰公主远嫁给了北倭王,成亲后一年北倭王死在了她的床榻上,被群情激奋的北倭朝臣骂为“妖女”,施绞刑而死,此后辛谷继位,兢兢业业,勤勉为国,成为北倭百姓口口相颂的贤君。 沐小小从未把香兰这种段数的敌人当作对手,看到她凄惨的下场也只是啧啧两声罢了,倒是关于辛谷的消息,让她有种直觉,离开的日子快到了。 果不其然,这一日,当沐小小看到一条不起眼的八卦消息的时候,心底那一丝不甘和不舍彻底地消散了。 消息称,在北倭群臣又一次联名劝谏王上立后的早朝上,新上任的王忍无可忍,暴怒地踹翻了两个带头起哄的大臣,并立誓此生不立后,谁若再提起此事,杀无赦。 哎,一对苦命鸳鸯,上辈子互相伤害,这辈子又彼此不舍,何苦来哉?沐小小没想到云晓月竟然把对辛谷的感情隐藏地如此之深,她叹口气,摇摇头,开始着手离开前的布置。 看着窗外开得烂漫的桃花,沐小小眼眶湿润,整整四年了,就是石头做的心也磨软了,但她早晚要离开,长痛不如短痛,于是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沐小小摘了一整篮的桃花放在殷宛柔的门口,选择了脱离世界。 …… 花篮中有两封信,分别是给殷宛柔和康琅的。 信上内容大同小异,说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看看,叫两人不必担心,还告诉殷宛柔殷家主还在等她回家;而过康琅的信里,除了拜托他有空闲的时候关照一下殷宛柔,并请他代她向玉京里的朋友辞行。 当康琅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还未拆开便觉得胸口闷地喘不过气,因着之前的猜测,他有一种预感,这封离别信,是那个不知从何而来要去哪里的自由鬼魂留给他最后的讯息,这璀璨耀眼的明珠,是真的离开了,不是远行,而是再也见不到了。 康琅仰起头,抬手捂住脸,像是在遮挡透入房间刺眼的阳光,可是却有水痕从他的指缝中蜿蜒而下,高大的男人渐渐蜷起身体,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似是陷入绝境的困兽,又似是失去方向的迷路之人。 小小,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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