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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乔睡着之后就开始做梦。  这是一间诡异的房间,四处是回廊和镜子,她看见了无数个自己,但是那些自己却都坐着不一样的事情。莫小乔仔细的看镜子,她想找出一个快乐的自己,她看见一个和蜥蜴精坐在小溪边的自己,那个自己是空白的,如云,如雾,如蔼蔼升腾的白烟,散散化化,无形无影,她看见一个给萧阔画像的自己,那个自己是一朵花,却没有盛开,如白莲含苞如芙蓉初绽,摇曳美丽,平庸无奇,她看见一个独自画画的自己,画的却是自己,那个自己是一颗心,一下一下的跳动,一下一下的跳动,她数着那心跳,就要走进那画里,却忽然发现,她画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些莫名的线条。莫小乔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看,那个人却没有脸,那人笑道,把衣服脱了。莫小乔觉得那人说的十分有理,人来人往都是无牵无挂,只因为小婴儿渐渐看多了所谓是非,心存了多少芥蒂,凭空起了无限羞耻之心,于是便有了粗衣细裳,缠裹起来,说是必须,其实转眼烟消云散,骨肉无存更何须什么衣裳。退了衣裳,顿时觉得身体轻盈,复又去看镜子中的自己,看见一个和鬼在一起的自己,那鬼眉目清秀似曾相识,鬼忽然对她说话,“人生既不存执着,何须在乎衣裳,既不在乎衣裳,何必动手去脱。肉体从来没有永恒,魂魄也不一定长存,心意总会灰飞烟灭,今日之来就是昨日之往,花开自然会落。我不助你,助你未必不是灭你。”莫小乔句句听得明白,句句了入心间,只是不说话。那个无面人走过来,牵她的手,然后抚摸她。她感觉到无面人的手很凉,在身上很舒服,于是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却和睁着眼睛一样,什么都看得见。不但看见,还更清晰。她清楚的看见一扇门开了。温润的嘴唇滑过自己的身体,莫小乔问自己,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她感到胸口被揉捏所以心跳也加速,因为她在激烈的想,我想要的是什么,激烈的喘息,下身被触碰的瞬间她灵光乍现,我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我何必再问我想要的,于是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忽然门外一个凶神恶煞的蜥蜴闯了进来,一屋回廊镜子全部消失,凄然然成了山洞,遍地枯骨,无面人瞬间消失了。  一副骷髅架却放着光芒。那骷髅架子充满了哀愁,它有着一颗石头心,那心里满是泪水。那哀愁让莫小乔产生了慈悲,她终于开口了,她说,“那石头其实也不是石头,那哀伤其实也不是哀伤。”然后,她看见了出口的光亮,该走了。她睁开眼,一片雾霭,万念具熄。  蜥蜴精自从来了澄江就再也没有吃过人了,虽然偶尔也想吃,但是还是忍住了,今天破戒,一下子杀了三个。第一个是王教授,把这个老头掀掉了脑袋,脑浆子打个稀烂,再在尸体上狠狠抽了几下,那身体就烂的稀酥了,心里的气还没有出来,这时忽然又来了几个人,于是舌头伸长卷过来一个,卷进嘴里嚼烂了,又狠狠吐出来,这第二个是丘少,那几个人一同进来的吓傻了眼,一个眼疾脚快,拉起一个转头就跑了,这两个是齐远和于濂,蜥蜴精就近又卷起一个可怜的跟班,狠狠甩在墙上,一声惨叫鲜血横流。杀死三个人,蜥蜴精一口没有入肚,这是气恼的杀人没有享受美味的心情。统共只有几秒的时间,发出的声音也只有最后那个人摔在墙上的惨叫,蜥蜴精还想去追跑出去的两个,这时,莫小乔醒了。莫小乔轻呼了一声“啊。”蜥蜴精回身看赤身裸体的莫小乔,心中怒火更胜起来,不想再杀别人,只想杀她。蜥蜴精抱起莫小乔,推开窗子一跃而出,从十二层高楼飞身向上,高楼栉比,澄江上空,几跃便不见了身影。    澄江是一条美丽的江,澄江市中心就沿着澄江两岸,一段繁华应得澄江五彩斑斓,但是出了市中心,与郊区接壤处澄江两岸就荒凉了许多。蜥蜴精停在一处荒草丛生,杳无人烟的地方。不远处的澄江水很窄,一条废了的荒舟横在江边,江里颇有几棵枯木,一派颓然。莫小乔的裸体在荒草上,因为已经是初冬,那草已经枯黄,莫小乔并不觉得冷,只是忽然间涌上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百廿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心里平静了。对于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下子没有了追究的兴趣。  蜥蜴精却全然不同的心情。他化作了人形。莫小乔看澄江,一副所有事情和自己无关的样子,蜥蜴精更生气了。他一巴掌狠狠抽在了莫小乔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打莫小乔。微微有点重了,莫小乔被抽的滚了出去,一下子浸在河滩的水里,身子撞在了一段枯木上。莫小乔痛的啊了一声,蜥蜴精觉得心被抽了一鞭子,痛得不行。莫小乔扶着那枯木咬牙站起来,听见蜥蜴精冷冷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不再学校好好呆着跑到那个酒店干什么?”莫小乔心里说管你屁事,我爱去哪去哪,嘴上却一句话不说,只是白了蜥蜴精一眼,一颤一颤朝远离蜥蜴精的方向走。  不说话,不说话,这不说话让人又爱又恨。蜥蜴精看着她一步步远走,待看够了才一晃身已经到了她的前面,莫小乔掉头往回走,蜥蜴精说,站住。莫小乔竟然不站住。蜥蜴精再没有话说,一把将她扑倒在地压在身下,狠狠吻上去,莫小乔喊不出来但是挣扎的厉害,蜥蜴精将手一抓,凭空就抓来一条绳子,一挥手就将莫小乔两只拼命捣乱的手捆住了。六百年,经历过多少凶险难关、拼杀过无数恶魔邪道才走到今天,也看过那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但是作为人他还是第一次交欢,她不是一条母蜥蜴,他必须搞清楚,他不能让她捣乱。  还好,这件事不是太难。  他轻轻的环着她,心里的怨怒早就烟消云散。莫小乔也一动不动的,两个人就这样,抱在荒草里、河岸边,看风起云散,听草长莺飞,日落星起,日出云升,一日一日,整整呆了七日。    这七日里,莫小乔越发清楚的看清楚了自己。经历了这些的事情,在心中深刻的却唯有那一梦。今日之来就是昨日之往,花开自然花落。她天性就是一个绝情绝爱之人,心冷情冷。蜥蜴精是用最炙热的感情爱着她的人,用情最深最烈,萧阔是情窦初开赤子之心,汪婷是恨她的人,一心一意想算计她,引她进这个陷阱。而她,心中越是了然就越是无所谓了。爱恨都无非如此。    第八日的凌晨,日光将升未升之际,澄江上泛着蔼蔼的薄雾。河对岸,一个白衣女子一步步踏进河水里,女子一身飘渺白裙,在初冬的早晨必然是冷的。河水没过脚踝,没过小腿,没过大腿,没过腰际,没过双肩,没过脖子,没过头顶。蜥蜴精和莫小乔相拥而卧,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一动。十几分钟之后,在河的这一边,一头黑□□浮,女子的头露出水面,接着是脖子,双肩,腰,大腿,小腿,浑身湿透的白衣女子幽幽的走到他两个面前。女子将一封书信承到蜥蜴精面前。  蜥蜴精盘腿坐起,一手扯过那书信。信是干燥的,信上写:癸亥甲子日交替之时,圭峰山顶。不见不散。蜥蜴精问,你是谁?  白衣女子翩然一揖道,“我家阁主想要见您,我只是一个送信的婢女,大师无需问我。”蜥蜴精又问,“你家阁主是谁,我为什么要见他?”白衣女子笑道,“大师何必明知故问。为了这个女子,”她指指莫小乔,“大师杀我阁内多人,阁主焉有不问之理?”蜥蜴精道,“要报仇就说报仇,什么阁不阁。”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道,“大师见笑,不是阁不阁,是煮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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