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们除鬼多在夜里,因为白天鬼们藏起来不出现,无形无影的东西,说没有就是没有,法师们也只能等气之所行光之所遇。暖暖的功力并不敢称法师,但是暖暖除鬼却可以在白天。 白天除鬼,借天地之阳气,相比晚上要容易的多。 暖暖穿了一身利落的衣服,也漂亮很多的衣服,下了地基。陈应文没有在,暖暖不让他来。阴惨惨的风吹起来了,阳光时不时被遮挡,一片一片的乌云凝结在头顶。 暖暖看看天,云低,风急。她仗着桃木剑缓缓的迈着步子,一双穿着桃红色荧光耐克运动鞋的小脚,穿梭在瓦罐四周,化出千丝万缕的线,连起包罗万象的网。忽然,地上的网动了起来,似乎地下有什么要破网而出。 网一挣,又一挣。暖暖用桃木剑点那网起处,网便又落下。忽然一声哀嚎,一处网破了,进而千万处统统破损,群鬼齐出。 那个曾经引诱过暖暖的女鬼凄厉道,你不谢我,倒来捉我,世间无情无义何止男子?暖暖说,我不是来捉你们的,我是来度你们的。女鬼嚎笑道,你度我们?彼时你受我所惑,如今你受你师父蛊惑,不都是为了一个情字。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又凭什么度我? 澄天万里,太阳星正朝着当空移动。暖暖定了定心神,并不多想,念动咒语。咒语动时,蛇虫鼠蚁都吓得四窜,一窝一窝的蚂蚁逃出了地面。 群鬼皆寒气凝结,正午十分并不现形的,无奈暖暖天生鬼目,即使他们不现形,暖暖也可以看见他们。如今生死攸关,岂能不用尽全力。冰花四散,无端端天空飞起了白雪,雪花飘飘洒洒,煞是好看。 暖暖的咒语越来越紧,天空的雪花越来越密。暖暖的头发上,身上已经厚厚的盖了一层,连睫毛都给冻住了。暖暖觉得身上有些冷,心里有些凉,打了一个大喷嚏,身子一震,又打起了精神。不管它天荒还是地老,不管它因果还是轮回,也不管它人间正道,今天她必须打败这些鬼,必须。 雪花稀疏起来,一道阳光窜出了云层。暖暖心上一喜。 暖暖还是太没有经验了,咒语经心,唯心要至诚至坚的,而喜怒哀乐皆非正道。她这一喜,群鬼就看见了生门。生门一线而起,鬼们相互通灵,朝天柱坎一的位置冲了过去。这阵法,就是文汇老太刚刚才传了暖暖的,第一次用就算是用的好的了,而这忽然的状况,却没有人教暖暖怎样应对。 暖暖被这一冲带起的鬼气所逼,一头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只觉得心口疼痛。 那群鬼此时已经挣脱法咒。如果是夜晚里,这些鬼们也并不一心,可能多数逃走而已。如今却是白天。白天除鬼有它的好处也自有它的恶处。这些鬼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并没有可以逃去的地方,反而一心团结起来,只有杀死这个除鬼人,他们才有出路。 鬼们翻过身来,面露狰狞,一个个显出最恐怖的面容,有血肉模糊的有巨嘴獠牙的有长舌圆目的,还有那一身血淋淋的,竟是被剥了皮的人。他们一起朝暖暖扑来。 暖暖挣扎不起,只能举起桃木剑指着群鬼念动咒语。必死一念而起,咒语的力量颇为强大,群鬼虽然得势却不能马上把暖暖置于死地。 此时天阴了下来,暖暖生死一线全力迎敌并没有注意。 这是天公不作美,正午的阳光淡了下去,老天爷自己也要阴天下个雨雪什么的了。陈应文并不同意暖暖今天去除鬼,天气预报说今天天气是阴的。但是今天阳光很好,似乎天气预报并不准确了。暖暖说,一切都是天意,就去了。陈应文在家里呆着,他觉得这事也无所谓,叫她瞎搞一场罢了。 此时陈应文呆在家里,忽然心慌意乱,坐立不安。他的心口刚才狠狠的疼痛了一下,然后他不假思索的推开门冲进了车库,他以开赛车的速度赶往大厦地基。 暖暖身体已经开始冰冷了,但是她的心却从来没有的热。她的桃木剑仿佛燃着了火。暖暖的心中在想,师父说要除掉这些鬼,需要先定住他们,然后念第四卷第三咒,如今怎么才能定住他们呢,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够,是借助他的时候了,可是,他怎么还不出现? 天空沉沉,似雨雪降至。马道远却并不在意,他这一生的志向今天终于有了一个起步,他的心里充满了坚定的志气。在暖暖和群鬼酣战之时,他贴着自己独门的隐身符朝冰瓦罐蹭过去,鬼们真的没有注意他。马道远千符万咒,只欠实践。镇妖香已解,群鬼已出,解除冰瓦罐的结界十分容易,马道远施了些许法力取走了冰瓦罐,然后毫不留情的朝着石头一把摔栏。 那啪的一声声音不大,群鬼们听来却宛如炸雷。没有了冰瓦罐就没有了家,没有了寄身处,群鬼狰狞。暖暖得了机会,挣扎起来,扎好步伐,念动定神咒语。群鬼有的返身朝暖暖扑过来,有的朝着摔碎冰瓦罐的马道远而去。 暖暖被鬼们围着,鬼们借助越来越阴暗的天色,猖狂不已。撕扯着,冰冻着,暖暖的身子却屹然不动,暖暖此刻几乎意识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了,只剩下一颗念动咒语的心了。 马道远面对这么多的鬼不免有些慌张,毕竟这是第一次出手。马道远真是天生做法师的料,慌张很快化作兴奋,兴奋瞬间又化为坚定,他抛出无量法绳。临来之前,这根绳子被马道远特制了一下,他用施了法术的绳子把法绳延长了一下,这样可以抓更多的鬼,不过法力也稍逊了一些。此时法绳在天空晃来晃去,将群鬼框住不能越界,却也抓不到群鬼。马道远又将照妖镜举起,朝着鬼们乱照。 鬼们被钳制,暖暖的定神咒开始起效。鬼们借助天时拼死反击,然而尘世两位除鬼人心若明镜,志比金坚,拼却肉身生死不顾,这种执着心念使得咒语法力无限法器英勇无比,而群鬼求生之念也是坚强,加上天时有利,殊死反抗,鏖战愈酣。 陈应文在这个时候到了。陈应文不是傻子,他站在地基之上没有敢下去。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看不见那群鬼的狰狞,看不见法咒与鬼气的殊死较量,看不见那生死的战场。他又什么都看见了,光华中,他的暖暖如一朵盛开又即将凋谢的芙蓉花,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姿势优美宛若舞蹈,一边那个是绑架他的马道远,他上蹿下跳,一会仍扔绳子,一会晃晃镜子,滑稽不堪,阴云在低空盘桓,冷风席卷大地。因为停工驱鬼,工人们早就不在这里了,又因为等待复工,工棚不拆,可以看见工人洗过的衣服在大风中来回晃动,被冻成死死的冰驼,仿佛挂在架子上的死人。 陈应文感到了冷,刺骨的冷,不敢贸然下去,不知如何是好,他四下张望,忽然发现不地基的上面还有一个人,正是姚依依。陈应文跑过去,迎着风大声的喘着气问道,“你怎么不下去帮忙?” 姚依依冰冷的眸子凉飕飕不亚于那风,她白了一眼陈应文也不回答。陈应文眼看着暖暖身上的冰花越来越多,冰霜凝结,几乎要成了冰人儿了,马道远也越窜跳越慢,身上也有许多的冰霜,而腿上更起了厚厚的冰柱,挪动越来越慢。 陈应文忽然来了主意,他一头冲向工棚,到处翻找引火的东西,找出几件旧衣服又找到打火机点着,将一切能烧的东西引上去,陈应文将引着的东西搬出来,一件件扔进地基,什么木桌子木椅子,旧衣服废报纸,还有生炉子烧水的煤球。陈应文还真不是纵火犯的料,扔下去有还着着火的,大多数已经灭了,于是他自己滚下地基,拿着打火机到处引火。 灭火不易,放火还是稍微容易一些的,况且风这么的大。陈应文扔下去了不少东西,地基下一会就被陈应文放起了好几处火。那火在阴冷的地基下面似乎根本就不热,陈应文在火边都不觉得烤脸,暖暖近在咫尺,火势隐隐约约,陈应文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如果知道现在的情景,他怎么会让她来呢,再去请别人来除鬼好了,天下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法师。 身子已经僵硬了,但是心中却有一团火。暖暖看见陈应文下来的时候,神思飘摇起来,那一瞬鬼力大增,将要被完全定住的鬼们得机又蠢蠢欲动,然而这也只在火光传输的一瞬。陈应文点起堆堆篝火,巨大的热量涌进暖暖的心中,那不是火,是一片真心情义。 情之为情,情义无价。炙热的火焰燃着暖暖的心,将她身上的冰雪融化,为着他她更加坚定起来,苍天可灭,雪山可化,一念执着,万鬼皆除。 第四卷第三咒。此时如果闭目沉心念咒,群鬼必除,然后陈应文在那里,暖暖怕有鬼挟持他并不敢闭目,心也自然不沉,咒语之力减弱了很多。 然而此咒本身确实厉害,即便如此,群鬼也已经不能辖制,开始渐渐升起烟雾来。马道远终于不用再蹦蹦跳跳了,他喘息着,打着寒战,浑身战栗,却依然严阵以待的守护在一旁。 眼看鬼们的灭世降至,忽然,那初次魅惑暖暖的女鬼嚎笑起来,大声道,你以为他是爱你吗,他只不过是受了我的锁爱冰晶的诱惑,只不过是一个恶心的将头,永不会苏醒,更本就不是什么爱情! 忽然间天塌地陷。暖暖的心头被什么狠狠一击,想要坚持却再也坚持不住,颓然倒在地上,瞬间大雪漫天。 昨夜,暖屋清灯,他们相拥在大被中。他吻她,爱她,旖旎万种。他们誓言旦旦,说永不分开,她忘记了,女鬼给她的锁爱冰晶只要一吻就永驻彼心,她忘记除去那镶嵌在自己胸中的锁爱冰晶。她永远都不会分清楚,他对她的是爱还是降了。 如果是鬼的咒语让他死心塌地的爱自己,那又有什么意思?天塌地陷,暖暖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漫天的大雪渐渐变了颜色,被染上了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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