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乔翻看一本老书,是文汇安人的收藏。老树说,“那老太婆最讨厌别人翻她东西。”莫小乔皱眉说,“这里有一个法子,”指着书念道,“用盐水将这老鼠放在银碗里,念这个咒语,然后…” 小红眉和老树都催问,“然后呢?” “然后小老鼠就化成一阵烟,它吃的东西就返回来了。” “好。”老树说。 “不好。”小红眉说。 莫小乔说,还有一个办法。“什么办法?”小红眉急忙问。 莫小乔反问小红眉,“你为什么要吃记忆呢?” 小红眉说,“其实,我吃的不是记忆,是相思。” 相思?不错,这个世界上,草木,没有阳光和雨露就会死,动物吃的东西虽然杂,什么都吃的,但是世上总有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没有食物也就死了。不要以为你们的商店里,你们的农场中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我们活的年岁长的都经历过那没有食物的日子。岁月并非不可复折,等到那一天,人们没有任何吃的,就连野草也被他们吃掉,土也可以用来充饥,最后人们易子而食。人况且如此,更不用说我们这样卑微的没有法力的小老鼠。 所以呢。 所以,我就选择以相思为食。 因为世间,唯有相思,食之不尽。就算人们快饿死了,肚子里也可能还保留着一段相思。就算老了,没有什么更多的追求了,坐等老死之时,肚子里也可能还保留着一段相思。就算是个失败的人,一无所有也不存希望了,肚子里也可能还保留着一段相思。就算是谁,凭别人看着如何,肚子里也可能保留着一段相思。 莫小乔笑问老树,“你有相思吗?” 老树冷笑“没有。” 莫小乔说,“还有一个方法,我把我的记忆自愿给你吃了,把你消化掉的那段记忆换回来。要一个没有相思的人在一边念这个咒语。” 老树道,“我不念,直接把老鼠放盐水里煮了。” 小红眉忽然吱吱呀呀的笑道,“你不喜欢这段相思就给我吃了吧,你这段虽然比不上那个红珠的好吃,但是却别有风味。” 莫小乔不由说,“我的怎么就不好吃了。” 小红眉笑道,“你的太冷,人家那个,人都死了,魂都散了,都舍不得让自己心中的爱情散,你呢,人都活着,却想忘了。” 莫小乔的眼圈微微的要红了,但是却有一抹笑容出来了,心里隐隐的要疼了,眼睛看向远方一道青山长远,于是说,“好,我们去找个没有相思的念那咒语吧。” 两个人出门去了,临行都瞥一眼那老树。那老树的胡子翘的老高,道,“煮了,煮了,我要吃老鼠。” 念咒的是个像小红眉一样刚刚会说话的小老鼠,都算不上妖精了,话也说不太好,只是比别的老鼠多经历了几个残冬而已。 一抹抹相思如柱,一段段离情辛苦。丝丝缕缕,缈缈飘飘。抽身离体,如蚕破茧,幽幽而去。人说断发能断三千烦恼,其实世间烦恼何止三千,又不生在头发里。 眼前的景色逐渐的模糊,复而又清晰起来。桃花已落,诸芳胜极,转眼黄叶飘尽,又是初雪时节。 深宅大院。 红珠泪眼婆娑,欲言又止,樱桃在一边快言快嘴的说,“都是太太的撺掇,这个陈兴,谁都知道,最是德兴败坏,吃喝嫖赌的,谁家愿意把好端端的女儿嫁给他去。” 红珠流泪道,“不管是什么好人也罢,坏人也罢,我一生只跟一个人,既然如今父母要把我嫁给别人,我早就想好了。” 武子期道,“你想好什么?” 红珠不语。樱桃早瞧出端倪,道,“小姐你别犯糊涂,你是不是要寻死?樱桃在小姐身边一天,樱桃绝对不会让小姐你死的!” 武子期执手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白天的时候,飘着小雪花,小小的,打进脖子好像细细的冰碴。 樱桃围着狐狸皮的围脖,今年的冬天冷的不像话,才入冬竟然飘雪,樱桃可是很多年没有见着雪了。樱桃在门房前收敛了一下颜色,做出了哀戚状,推门进去。 老婆子听完了樱桃的话,道,“姑娘,你别跟我耍滑了,你那个哥哥隔几天就来一次,你们家总有完不了的事。那真是你亲哥哥吗,打量我老婆子就那么好骗?外头的大门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这个二门,以后你们别想进了。” 樱桃见不好抵赖,干脆跪下说,“奶奶成全了我们吧。”说着把一包子的首饰塞给老婆子,“我今晚在这里出去,再不回来了。就算查起来,不过是一个丫头走失了,他府上几百个丫头也算不了大事。” 是夜,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便和一个男子在二门汇合,溜了出去。 这个丫头打扮的,就是红珠。 小姐跑了,和府惊慌。这是安国公神武将军兵部尚书府上的千金李红珠,已经许的夫婿是大理寺卿的长孙陈兴。 李府不敢声张,只找了两三日就找出找出了私放人出去的老婆子和定计的樱桃,但是大门那边却死活也找不出怎样进来和出去人的。就是樱桃也只说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小姐另委了别人办的。将小姐身边的丫鬟拷问了遍,竟然一个也不知道。 安国公大怒,命令将小姐身边的丫头全部打死,就有几个丫头一齐指,“樱桃什么都知道,别连累我们了。” 樱桃也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子,初时只知道好玩,又逞自己的聪明机智帮小姐逃走,却不知道小姐一走,老爷竟然如此心狠,现在被人这样说,没了办法,只好供出来了。你当那和小姐私奔的男子是谁,正是年初老爷给几位小少爷请的西宾武子期。 既然本来就是府上的人,走大门自然不费力气了。 武子期那一日见了红珠,便念念不忘,可巧李府上当时正在为小少爷们找启蒙的先生,也是两个人的孽缘,武子期一去应试竟然十分得府上管事老爷得喜欢,被聘做府上小少爷们得启蒙先生了。因而武子期平时往来李家府上都是常事了,只是进不了小姐们住得后宅。 武子期并不敢奢望李小姐的垂青,只是觉得离她进一步就好。没想到红珠小姐喜欢读书写字,每每弟弟们读书,就隔着帘子在后面跟着学。四周丫头老妈一地,两人人隔一帘,竟然是从没有相见,但是时间长了,心里却都知道对方就是那日相见过的那个人了。 红珠是个聪慧的女孩,但是聪慧并不是爱情的必须,红珠与武子期的相爱源于他们的灵犀,单是隔帘一座就可以感觉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了。武子期那些极难的覆,红珠竟然没有不射中的,那些极隐晦的诗,红珠竟然没有不明白其中心迹的。不用见面,也不用言语,隔帘一座,便知其中深味。 此种相知,可遇而不可求,就是活过多少岁月的老人家,也不要说自己懂得,除非遇见那个人,也无论年少。 武子期和红珠已经跑出去很远了,但是对于安国公的权势来言,还不够远。一骑兵马还是追上了在山上走路的两个人。 安国公是李家世袭的,神武将军却是李老爷自己挣来的,前几十年匪盗作乱的时候,李老爷带兵征伐,铁骑刀马,杀人无数。如今年纪大了,在家安享荣华,但是暴烈性格不减。今天有人拐了他的小女儿,安国公他老人家早就暴怒如雷了。 武子期被绑了送到安国公面前,红珠却只是一个女官扶着。安国公怒道,“把这个不要脸的丫头一起给我绑了,在我面前把这两个一起打死!”早有跟着的人劝道,“国公爷息怒啊。” 武子期道,“我对红珠是一片真心,求放过我们吧。” 安国公冷笑道,“真心,”叫人道,“挖了他的心给我看看!”周围的人只当安国公气话,却不想安国公见无人动手,忽的站起来,将随身的短刀拔出,来到武子期面前,一把抓住武子期的衣裳。忽然一旁一个人道,“国公爷小心脏了手,让我来。” 这人到武子期面前,接过短刀,说道,“死前让你明白,我叫陈兴,你拐的就是我的未婚妻。”说毕一把尖刀直勾勾插进武子期的胸口,鲜血扑的喷了出来,只听见红珠一声惨叫。 痛彻心扉。 尖刀在胸中乱划,陈兴将武子期的胸口扒开,在里面死命的拽出一团东西,那红彤彤的心脏已经被抓的稀烂,犹自鼓动,陈兴将心脏仍在地上,见武子期竟然仍未死,眼睛盯着红珠,嘴中念念道,“我的心是真的…”陈兴大怒,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塞进胸腔,道,“屁!” 红珠哭喊道,“子期你等我,我不会一个人活,我这就跟你去。” 武子期看了一眼自己的石头心,将眼一翻,倒在地上,死了。 风流云散。 莫小乔说,“后面呢?” 小红眉道,“现在施法的是你们,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没有了,难道是法术有问题?小红眉说,大概是你的相思不够吧,人家的情意绵绵不绝,你的情意抵不过去,无情无义。说罢坏笑。 莫小乔笑着摸着小红眉的头,说,“我现在果然觉得快活了很多,也罢就这样吧。” 果然是无忍则无济,无爱亦无忧。 老树说,“怎么能就算了。我答应她保存完整的记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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