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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机的是一位年轻男士,他在出口站得笔直,远远的就认出了孟熙,挥舞着手中的纸板。在凌晨三点多、空旷无人的机场,他柔软的金发简直就像飘扬在广场上的旗帜一样闪闪发光。孟熙原本累极了,被机场大厅的冷风一吹,刚刚清醒一点,就看到那位男士迈开大长腿,轻松跨过机场通道的护栏,两步就迈到她面前,顺手接过了行李车。    “谢谢您!是菲奥娜请您来接我的吗?”    “孟熙……对吧?不必客气!叫我米沙吧。菲奥娜是我在艺术学院的同学,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圣彼得堡,住处和行程都为你安排好了。”    “您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借您的手机给菲奥娜打个电话吗?”    米沙停下脚步,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笑:“菲奥娜也这样叮嘱我,要不是您提醒,我差点给忘了。”他的笑容丝毫没有受到这个话题的影响,让孟熙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温柔的笑意:“是我,对,接到了,哈,你说什么呢,明明是可爱的小姑娘——”他的手掠过孟熙的脸颊,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后,又把手机贴在她耳边。菲奥娜开心的声音响起:“我一直都担心飞机晚点,没有就好,我也撑不住要去睡觉啦!孟,那是米沙,非常友善对不对?任何事都可以和他说,放心吧!”然后就挂断了。孟熙有点缓不过来:明明是菲奥娜叮嘱的事情,为什么电话到最后好像自己真的不信任米沙似的。    “菲奥娜总是这样,之前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这也担心那也担心,一听说接到你了,就立刻甩手不管了。”米沙的车是一辆又大又高的切基诺,就停在停车场入口附近,他一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一边朗声大笑,“在学院时,她就这样对男朋友,弄得他们不上不下、不冷不热……后来她嫁给了一个德国人,我们说也好,这位美人还是请连脑子都在走正步的日耳曼人去消受吧……冷吗?赶快!快上车!”米沙打开车门,把摇摇晃晃的孟熙托了上去,顺手帮她把安全带扣好,连关车门的动作都称得上轻柔。孟熙有种对方是在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在照顾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汽车发动后尤为强烈,米沙先是打开了暖风,教给她如何调□□速风向,然后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两瓶饮料,让她挑自己喜欢的口味喝,副驾驶座位旁居然还藏了一袋巧克力,说是来机场的路上临时买的,如果她不适应俄罗斯的寒冷可以补充热量……和她上次来俄罗斯搭过的、一路狂飙的出租车不同,这一程的车速控制得很好,看孟熙眼皮打战的样子,米沙不再和她说话,反而打开了音响,在轻柔的钢琴曲中,孟熙抱着饮料瓶歪在座位上,怎么也睁不开眼了。    一觉醒过来就已经到地下停车场了,米沙先下车去拿行李,孟熙仍然觉得自己没缓过来,她本来以为是时差的问题,磨磨蹭蹭下车的一瞬间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袭来,她飞快地回头看去,座位上果然留下了小小一片湿淋淋的血迹。她的第一反应是抓了好几张面巾纸按在座位上,还没来得及拭去,米沙已经走到身后,问:“什么事?”    明知道米沙应该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但孟熙还是整个人都被惊得哆嗦了一下——这么丢脸的事,她还从未遇见过,何况还不同于刚刚来月事时弄脏床单之类的琐事,这是初次见面、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车啊,怎么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呢?孟熙勉强自己面对米沙,却怎么也不敢抬头:“很抱歉,我没有注意到,弄脏您的车了……”话说到一半,孟熙更担心了:万一人家有什么忌讳可怎么办啊?    “这都是小事,您不必在意。”米沙从后座上拿出一件外套递给她,“先用这件绒衣围上,一会儿我们上楼去。”他从车座下掏出一盒湿巾来,擦了两张,收拾利索,连用脏的纸巾和湿巾都丢进了停车场的垃圾桶。孟熙满脸发热,小声道谢。米沙却拉着行李箱健步如飞,满不在乎地安慰她:“这不算什么。我家二女儿娜塔莎还在车上尿过好几次呢!每次都赶上带的纸尿裤不够用,最后还不是我来动手打扫……”    孟涵这下是真的震惊了,米沙看起来就像个初出校园的大学生,没想到已经儿女成群了:“您已经当父亲了?”    “是啊!大女儿十岁了,但是个子已经和你差不多高了——时间过得真快!”米沙的目光扫过孟涵头顶,微微一笑。    “可是,您看起来真年轻……”    “我也觉得我很年轻,如果27岁在中国也算年轻的话——”米沙爽朗地笑起来,“您上次来俄罗斯呆的时间不长吧?我们这边,十几岁为人父母很常见。我和我太太是在冰场上认识的,结婚的时候我俩还都属于联邦花滑锦标赛的青少年组呢!”    “您还是花滑运动员?”孟熙觉得米沙这个人太有故事了,就像一座发掘不尽的宝藏。    “曾经是,后来伤病退役了,没滑过世界级的比赛,我也很遗憾……当然,要真的进了国家队,我也没机会来迎接像您这样可爱的女士了!”米沙的玩笑,似乎纯粹是恭维,而不带任何调笑的味道,让听的人分外舒心。而孟熙也就在这样的说笑中,慢慢忘记了刚刚的尴尬和愧疚。    米沙带领孟熙进入了一座高层公寓,电梯在19层停下,菲奥娜为孟熙安排的住处显然就在这里。    米沙动作娴熟地开门进屋,打开客厅里的吊灯。    “我推荐您住在主卧,那里的窗子密闭性更好一些,屋子也会比较暖,最值得推荐的是这张天梦之床,来自威斯汀欧洲,非常舒适。”米沙径直把箱子拎进卧室,说,“您可以先换衣服,再补一觉,倒倒时差,如果睡不着,冰箱里有牛奶、面包和塑封的红菜汤,可以吃一点。等到中午,我再来接您去用午餐……哦,对了,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孟熙满头雾水地看着米沙匆匆出门,赶紧抽空去换下衣服,系在身上的绒衣好在没有留下任何污渍。孟熙拎着绒衣站在打开的箱子、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洗过再还给米沙。是不是要现在洗个澡呢?米沙到底去哪儿了?她还没有用过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些问题,米沙就又回来了。这次他连门都没进,递给孟熙一个塑料袋,叮嘱她好好休息,就告辞了。孟熙打开袋子一看,捧着脸倒在沙发里连连叹气——塑料袋里装的都是从超市买来的女性卫生用品,不同类别、各种功能的都有——米沙这位青年爸爸果然还是把她当成女儿在照顾啊。    无论老少,任何女人在每个月的特殊时间里,都会莫名疲劳、心情不畅。但是当孟熙一觉醒来,拉开窗帘迎接正午阳光时,她觉得自己的疲惫已经消除了大半,而午餐的内容也让她心情愉悦——不是特别重口味的黑鱼子或者酸酸的大列巴,而是香喷喷的高加索肉饼和放了酸奶油的披萨,罐焖牛肉和土豆沙拉同样味道不错,餐后甜品和作为配菜出现的手工香肠简直是她吃过的最好的俄国菜——连丁阿姨请客的星级酒店餐厅里都吃不到这么美好的味道。果然品尝美食一定要去当地人推荐的餐厅啊!当孟熙对米沙的品位赞不绝口时,米沙却道破了真相:“菲奥娜特别叮嘱说孟不喜欢吃土耳其烤肉,也吃不惯黑鱼子,让我带您吃点‘轻食’。”这顿轻食,真是过于丰盛了!    米沙修改了菲奥娜的计划,孟熙午餐后不必急着搭车去制片厂,而是可以在转天上午出发。这样的话,他们就有了一个下午的空闲时间。冬宫和叶卡捷琳娜宫都是“东归”的外景地,米沙没有带孟熙去人潮汹涌的景区,他们只是沿着瓦涅街附近的小街走走看看,拐个弯就随意推开了一家咖啡厅的大门。这里的气氛十分宁静,红色的墙面,绿色的老式吊灯和丝绒桌布都洋溢着复古格调。米沙声线温柔地介绍说,这里就是著名的文学咖啡厅,是俄罗斯历史上很多文学家和艺术家常常造访的一家老店。160多年前,普希金就是在这里随意吃了些东西,而后就匆匆走进了圣彼得堡大雪飞舞的黑夜,在那场决斗中英年早逝。“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既忍着羞怯,又忍着嫉妒的折磨。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的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米沙指给孟熙看门口的普希金雕塑,还低声背诵了一段普希金写给奥列尼娜的诗句。“很有名对么?其实我更喜欢他的另一首《致克恩》。”他又用一种叹息的语调吟诵了一首,这一次的诗句孟熙不那么熟悉,但是却记住了那个优雅的开头,好像是“我记得那神奇的瞬间: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就像昙花一现的幻像,就像纯洁的美丽精灵。”    不得不说,米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导游和旅伴。他似乎总能顾全方方面面,同时又不会带给周围人一星半点的压力。这个坐在咖啡馆的下午,孟熙感觉就像是上了一堂俄罗斯诗歌补习课,浪漫、优雅而全然不会枯燥无味。咖啡店的甜饼里像是一次性倒进了全世界所有的糖,孟熙的大脑十分活跃,但是胃却被甜腻的感觉堵住了。仿佛是为了回应普希金的故事,傍晚时分开始飘雪,米沙把自己的厚围巾让给孟熙,匆匆带她返回公寓。    “您一定还不知道圣彼得堡的晚上有多么冷,在家里等着吧!”米沙这样叮嘱孟熙。孟熙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街上的雪景,虽然有妈妈的提示,她也确实带来了最厚的外套和保暖衣,但是她真不敢相信这里的每个晚上气温仍然顽强地维持在零下——怪不得丁阿姨说,俄方就算再着急续拍,也不会在冬季开机。这样的寒冷,连坐在屋里都要围上一床被子。    公寓里有独立的厨房,米沙从超市回来,就开火煮了一锅俄式浓汤,用料丰富、好吃管饱,孟熙去帮忙把沙拉拌成中式凉菜,两人就在公寓的窗子边啃着烤黄油土豆,喝汤吃凉菜。聊天时,孟熙才知道,菲奥娜帮自己选定的这处公寓,其实是米沙的长姐留下的遗产。“以前放假的时候,我和太太偶尔过来这里,可以小住几天。但是第二个孩子出生后,就不常来了,屋子太小,孩子们跑不开。也许夏天再来的时候,我就会把它租出去。”看看周围整洁如新的环境,孟熙还挺为米沙感到可惜的。这样好的小公寓如果出租出去,还能不能维持现在的卫生条件和装饰格调就很难说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下雪的关系,这个晚上特别寒冷。孟熙迷迷糊糊地醒来,把被子捂得更严实了一些,然后一个问题在她心中冒出来:我住了米沙在圣彼得堡的公寓,那么他要住在哪里呢?这个问题就像沼泽里的气泡一样,慢慢在模糊的梦境中陷了下去,消失不见了。孟熙又回到了睡梦中,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和剧组会合。    中方摄制组早已回归制片厂拍摄主线剧情了,孟熙在剧组统一下榻的酒店办理完住宿,米沙又带她赶往拍摄场地,抵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孟熙在电影制片厂外的台阶上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得不和无微不至的旅伴说再见。她冲米沙鞠了个90度的躬,诚心诚意地道谢:“谢谢您这两天的照顾!即使在我的故乡,也很难遇见像您这样善良又诚恳的朋友。之前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我也非常不好意思。说句不那么合适的话——请您不要误会——您的温柔,让我觉得您太太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希望有机会能去造访您的家庭,看看您可爱的女儿们。”    米沙含笑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里似乎传递着某种不解的信息。于是孟熙只好挥挥手:“那么,再见啦!”    米沙一贯温和的表情突然破裂了,他几乎要大笑出来:“您在说什么啊?是在和我道别吗?啊……菲奥娜一定是没有告诉您……我怎么没有想到她这个丢三落四的性格呢?”    孟熙还没有来得及理清头绪,俄罗斯摄制组的副导演就已经一边挥手一边跑过来:“米沙,你来啦!啊,孟,你也来啦!真是太好了……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吗?”    米沙不可抑制地笑出来:“我觉得孟还不认识我,请您介绍一下吧!”    “孟,这位是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先生;米沙,这位是孟涵小姐。罗曼诺夫先生是莫斯科艺术实验剧团非常优秀的青年演员,在艺术界广受赞誉,他将在第二季和第三季出演新加入的重要角色格里高利——这是叶卡捷琳娜时代最富争议的历史人物,相关的记载很多都不可靠,剧本里有比较多戏剧改编和再创作的内容——我相信米沙也是出于对这个人物的关注,才接下了电视剧合同。孟涵小姐,来自中国的年轻演员,第一季应该是您的处女作对吗?我不用多介绍了,俄罗斯观众非常欣赏英珠,甚至有专门的论坛讨论这个人物的历史原形,为此我们续写了英珠的戏份。两位将在第二季中扮演这对‘在历史的车轮和命运的路口间辗转求生’的恋人,如果不介意的话,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先去小会议室朗诵剧本,对一下近期要抢先拍摄的戏了。”    米沙向孟熙伸出手来:“那么,我们可以正式问候了吗?很高兴认识您,孟小姐。”    孟熙机械地握住米沙的手:“您想不到我有多么惊喜……我也很高兴认识您……不要再笑了好吗?请相信我。”    原本以为出糗一次就足够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以这样的方式认识新朋友,似乎也许真的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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