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我倒是走的无牵无挂,因为了结了眼下一桩事,还有另一桩事在等着我。 唤梦貘现了身,一同回到佛合山。 大殿内鸦雀无声,召来九音好一会儿后,指尖开始在宝座扶手上无规律的点着。 九音跪的久了,见我迟迟不开口,有些焦虑。但他很识相的没有率先询问。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支着脑袋,看了九音半晌,方幽幽开口:“右司法,你上来。” 沉寂许久的静默被打破,九音稍稍抬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料想,他应该是在揣测我的心思。 我勾了勾指头,不急不躁地重复道:“上来。” 大约气氛确实凝重了些,那九音踌躇片刻后,没了平日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定无畏,低着头,起身小心谨慎的一步步迈上台阶。 在我面前站定后,他微微躬身:“夫人。” 我一眨眼,按着扶手起了身,笑意盈盈地走到宝座靠背旁,问:“九音,想必你跪的有些乏了,不如来坐会儿?” 九音被请的猝不及防,脸色刷一下变得煞白。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不过一瞬,他马上恢复镇定,道:“夫人……” “怎么,难不成我这宝座配不上你尊贵的身份?”我瞄了他一眼,倚向靠背,假嗔着开口。 “属下不敢。”他反应却颇快。 “不敢?”我一声嗤笑,慢悠悠走近他,“这世上还有你九音不敢的事儿?” 九音依旧沉着冷静,不动声色:“夫人言重了。不知夫人召属下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一歪头,也不打算卖关子了,直接道:“九音,我听闻你生的一双巧手,做人偶做的十分出色。若是有空,给我也做一个吧。最好,做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 言语间,这位右司法始终没有直视我。但眸中精光闪烁,已流露出一丝慌乱。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拙计而已。敢问夫人是听谁说的?” 我拢一拢衣袖,散漫道:“听谁说的不要紧,本夫人纯属是好奇,想瞧瞧这人偶到底能神奇到什么地步。”歪了歪头,向他靠近一步,假意询问:“不知能否做到……以假乱真呢。” “夫人,夫人此话何意?”九音笑容渐趋僵硬。 “九音啊。”我一拂袖,落回宝座,“有一句俗语,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你听过没有?” 九音一阵默然,我仰着头,正耐心等着他回答时,有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入了大殿。循音瞧去,是若素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梦貘与黑鹰。 九音见有人来,与我稽首行了个礼,谦卑地退下台阶。 若素等瞄了一眼九音,各朝我郑重唱了个喏。 估计梦貘已将九音的所作所为悉数与他们讲了。这几位此番前来,应该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处置此事。 有我先做了铺垫,九音紧张的情绪被调动了大半。真是为难他了,还要佯装镇定,倒也足见其功力深厚。 “既然大家都已经到齐,右司法,有些事情,若教别人说破可就不好玩了。还是,你自己讲吧。”我故意放缓了语调,不瘟不火。 那九音还在死撑:“夫人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我瞬间从高座上移到他面前,风驰电掣也似,牵动起丝丝凉意。“九音,你不要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若素在旁一直皱着眉头,九音默声不久,她站了出来。约莫是失望至极,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九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的事,便一五一十都招了吧。藏不住的。” 九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面上忽显出一抹凄凉之色。他抬起头,暗黑色的唇紧紧抿着,眼眶已经湿了。 眼看口证就要呼之欲出,九音突然整个人垮了下来。他踉跄退了几步,蓦地一笑,眸中风波乍起。他道:“我真是小瞧你了,司圣夫人。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 九音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是。你之前遇到的人偶,正是出自我手。强者为尊,夫人,这次是你赢了。” “好。”我一扇眼睫,转身利落的飞去宝座。在师兄那受的一肚子气正没处发,也不问那九音缘何要害我,无论他为了什么,总归都是于我无利。遂道:“不愧是右司法,你这罪倒认得很是痛快。我且允你,自行了断罢。” 话说的很明白,我并不想留什么余地。 阶下四双眼睛顿露惊诧之色,我等了片刻,九音迟迟不动手。低眸看他时,却见他正与若素彼此凝视。 后知后觉的愣了半晌,方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对儿鸳鸯。 若素分外伤神的挪开目光,虽说不忍,但并没有替九音求情,只是一味沉默。 或者说,她是在思考该如何挽救心上人? 殿里吹进没头没脑四处乱撞的巽风,撩拨着九音额前一缕黑发,飘飘荡荡,摇摇曳曳。 九音长长舒了口气,昂首闭目,复又睁开。片刻,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一团黑气升腾翻涌。 功力汇于一点,他咬了咬牙,一合眸,就要向自己天灵盖劈去。怎知若素突然一个闪身,紧抓住他的手腕,还是阻止了悲剧发生。 得,预计着一场大戏将要上演。 九音睁开眼睛,愣了愣道:“若素……” 若素红着眼眶,和他对视几秒,又转向我,理一理衣裳,当即俯身叩齿。她道:“夫人,若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罢。右司法他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愿与他同承罪责,但求夫人能饶他一死。”语毕,若素又将头向下点了点,态度诚恳而卑微。 她这份心意,我是可以理解的。如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便是豁出命去,也定会护其周全。 只是,我不能轻饶了九音。我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他有害我之心,轼我之意,纵使现在认罪伏法,也难以减轻其罪一二。 然若素情深,她既想与九音患难与共,我焉有不应之理。正好,也该树树我为王的威望。略一思量,道:“右司法司的是我妖界的法,你倒说说,你二人要领个什么罚,才能抵得他的死罪呢?” 若素直了直身子,依然垂首。待一阵思虑后,她颤着声道:“革去司法之职,打入母枯狱,未得诏令,永世,不可见天日。” “若素!”九音这一声唤得急切又心疼,“不可!” “你闭嘴。”若素说的果断决绝,已然铁了心。 若素所言的母枯狱,我略知一二。无疑就是妖界关押重犯的地方。虽我从未去过那处,但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耍的地方。 看来我的心肠委实硬了许多,竟也没有不忍。说到底这对鸳鸯是在一起,不会阴阳相隔。能一起共渡苦难,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素看我良久没有回应,有些忐忑。她提高了声音,恳求道:“请夫人成全。” 我问:“你会不会后悔?” 若素道:“不会。” 我点了点头:“若素,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既无悔,我便遂了你意。”顿了顿,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启唇下令:“同他一道,就此领罚去罢!” 若素再次行礼,毕恭毕敬道:“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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