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行忌在城中四处玩耍,兴致盎然。直至子时左右,人尽散去,热闹陷入深眠,我们各抱了一坛酒,坐在城楼屋顶上赏月对酌。 空气中满是自由的味道,酒酣耳热之际,行忌茫着一双眼问我:“顾倾城,我们可曾见过?”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使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回道:“不曾。” 他愣了愣,恍悟似的低声一笑,垂头喃道:“是啊,你不知道的。” 我觉得纳闷,提着坛子问:“我们曾见过吗?” 他摇摇头,喝了口酒,看向比自己眸子还要深邃的茫茫夜色,与我彼此无言。 天穹淡淡施了一层浮云,像是晕染开的浅墨,自在从容。 我正安心体味这片刻的悠闲,行忌忽然凑近我,虽然面色酡红,意识倒还算清醒,他问:“你可有心上人?” 我听言蓦地一笑,有回忆趁机张牙舞爪的涌出,被我举坛狠狠灌了一口酒,甚无情的打压了下去。 “心上人是水中月,镜中花,我要他何用。”看一眼行忌,只当自己是片白纸,白纸上容不得别人的涂描。 他继续问:“那你是有了?” 头顶月儿清辉透亮,浑似玉盘无瑕。我目光无处安放,只得落在这颗孤独的明珠上。本该同样沉寂的思绪,忽然生出错综复杂的死结。 行忌眸色亮晶晶的,正一眨一眨看着我,似乎很在意即将听到的回答。 我被盯的久了,也不打算再转弯抹角,直接回道:“没有。现在没有,从今以后,也都不会有。” 行忌缄默不语,我盘起双膝,心有所思地望向天穹。余光注意到他一直垂着头,片刻,拿起酒坛豪饮几口。 我说:“就此别过吧。以后,莫要相见了。” 他身形一僵,有些诧异:“为……为何不能见?” 我正视着他,极认真道:“你喜欢我,对吗。” 被人一语道破心思,行忌无所适应。眼神飘忽不定,偶尔瞅一下我,又很快挪开。 我收回目光,轻描淡写道:“你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趁现在还能回头,你最好与我一刀两断。” 他沉默良久,牙缝中“咝”的吸进一口气,皱眉很不屑道:“我看你是自作多情了吧。顾倾城,不要觉得你有几分姿色,这天下的男人都会绕着你转。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很遗憾,你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一耸肩,对我的唐突满不在乎,甚至有些鄙夷。 我并没有驳他,反平静接着他的话道:“若是如此,那当然最好。” 饮尽坛中最后一滴酒,擦了擦唇角残迹,起身道:“我走了。” 他抓着坛口,将我所有的动作收之眼底,没有阻拦。我抽身准备离去的瞬间,他却突然起身唤我:“顾倾城!” 行忌的声音迫切而留恋,我止住动作,看着被月光拥抱的全城,没有回头。 行忌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听到他的呼吸里进进出出载满了纠结。行忌心中所想,我多少参透一些,但我没有理由顺着他。 后退一步是碧海蓝天,前进一步是万丈深渊,该进该退,静默中,我已替他作了抉择。 行忌终于认命般低落的坐下,他说:“你走吧。” 我阖上眸子,当风儿吹散一切杂念后,双臂舒展,轻悠地踏上月色,飞去佛合山的方向。 寂寞荒芜,疮痍满目。 这是相隔近一个月后,我再见到佛合山时的景象。 整座山光秃秃的,遍地死灰。原本富丽堂皇的大殿,而今成了残垣断壁。山中悄无声息,连虫鸣之声都听不到了。 我呆呆站在殿前,听着心脏缓慢跳动的声音,忽然间有些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接着开始恐惧,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喊。 漫无目的地四处奔跑,想要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活气儿。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幽深,像早已布好的陷阱,让我跌落的粉身碎骨。 整座佛合山空空如也,风儿孤魂野鬼般四处穿梭,发出呜咽的低泣声,阴森可怖。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无望的倒在殿内冰冷的大理石上。凉气哆哆嗦嗦往衣服里灌,可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大脑也是一片寂凉的白。 我痴傻地睁着眼睛,空洞的眸子盛满黑暗,动也不动,一直等到了天亮。 日光穿过大殿顶上破开的洞,不偏不倚,刚好投在我的身上。 面颊贴着地板,觉得光芒太过刺眼,下意识闭上眼睛。也不知何时,晕晕乎乎就睡了过去。 天庭的业将军来时,我依旧沉睡。他们没有叫醒我,一排排列在殿中,直到我朦胧间感受到浓烈杀气,睁眼瞧去,这才看到了气势压人的一帮天兵。 平静的起身,平静的开口,周身的寒气凝结聚拢,先冻住了自己的心。业将军志在必得,一双小眼睛傲慢地看着我,两只铁锤轻飘飘拿在手中。 我眯了眯眼睛,问:“他们呢?” 业将军知道我所言“他们”,是指的佛合山妖属,轻蔑一笑,故意拖延着不给回答。 自诩的正义,不过是美化了的自私,没有谁有义务配合。 当空气安静的可怕时,我出其不意从掌心推出龙吻,翻卷起暴怒的狂风,裹携着久积戾气,呼啸间向业将军击去。 业将军大口微张,没料到我来这么一手,壮硕的身躯后退几步,本能的抡起铁锤去挡。可他的武器怎敌我妖界至宝。那两个铁锤“嘭”的炸裂,龙吻穿过碎块,咬开了他胸前铠甲。拈花一瞬,他的身体便被穿出一个大洞。 业将军惊颤地看向自己胸口,喉咙一动,直挺挺倒了下去。 业将军死了。 众天兵大惊,个个拿着武器护在身前,却不敢出手和我交战。我没有心力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杀气腾腾的将他们扫视一周,沉声道:“还不滚。” 天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像避瘟神一般,急匆匆鸟兽状四散逃窜。 没有了首领的士兵,就是一盘散沙。 而我清楚的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我无法控制的地步。我将自己逼到了一个难堪的夹缝里,来去无路,只能任黑暗吞噬。 缓缓踏上白玉阶,灰尘拖满裙尾。至高无比的妖王宝座,此刻孤零零黯然失色。 业将军的尸体化为白色轻烟,经风一吹,无能为力的消失在尘埃里。 没有血迹,只有一片暖阳,与世无争地铺盖在地。 我收回目光,神色泰然。广袖安雅一挥,侧身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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