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就是克星,比如捉妖人与妖,沈固与我。 这世上定律太多,而变故也往往在最后一刻发生。我正心中倨傲,无甚防备,手上暗自使力欲置他死地,却怎料,天不遂人愿,利刃还未刺破他的血肉,空中“嗖”的飞来一支银针,不偏不倚,正准袭向我脑后。 这速度也忒快了,我甚至没有感知到任何风吹草动,眉头蓦地一紧,触电般尖锐的疼痛立即蔓延至四肢百骸。 疼,确是疼了些,但咬咬牙,其实也可以忍受。只不知为何,身子一阵头重脚轻,我心觉不妙,摇摇晃晃的,努力着试图回头,想看看是哪个人,有如此英雄气概敢暗算我。 稍一侧头,晕眩感盛气凌人的涌来,利刃从手中滑落,我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针上有毒。 这是必然,如果流点血就可以把事情解决,芸芸众生没一个可以成佛。 戏剧的人生,荒唐事一桩又一桩。 终归遗憾,即使银针再毒,也不过是令我痛上几日。我虽不是法力通天的大罗金仙,但也不是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我不怕毒,没什么比我更毒。 我是后来被冻醒的,森森寒意渗透肌肤,折胶堕指,冷的像在潮湿偏僻的空巷里,鬼魅般孤独的淋了场雨。 明明还未入冬,怎的腊月就劈头盖脸杀来了? 裹紧衣衫,衣不避寒。恰逢我头晕脑胀,经此一遭,被迫勉强有了意识,苍白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茫茫然睁开了眼。 入目一片混沌。 反应片刻,意识到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此处的印象,倒教我耸然一惊,不及细想,再看向别处时,竟是同样的光景。 整个世界是雾蒙蒙般的模糊,像护佑着明灭烛火的轻纱,甚东西都看不真切。 我震惊许久,不知身在何处。缓了好一会儿,灵台勉强可以思考了,这才抓着脑袋,吃力地坐起。 这是个荒芜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好像,只有我一人。 嘁,还真是应了那句茕茕孑立了。 苦笑也笑不出来,因为我无法断定,我心有侥幸,或许这是梦,一场睁开眼就可以烟消云散的梦。 这梦太过真实,我被冻得瑟瑟发抖。暗暗祈求着立刻醒来,只要能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大概只是些爱打小报告的。不会有神明天天守着你,护着你,把你像唐三藏一样的疼。 毕竟——你是谁啊? 无奈蜷着身子,牙齿格格直打颤,可我没力气出声,动也不想动。 偏偏又头疼的厉害,我眉头挤拥,十分吃苦。如此煎熬须臾,终是受不了了,拼尽全力,泄愤似的大喊了一声。 与其说泄愤,不如说,是求救。 这声音中气不足,一张口便被无边苍茫所吞噬,我近乎崩溃。 四周静寂的令人窒息,紧闭双眼,除了咬牙骗自己忍耐,别无他法。 “顾倾城。” 意志被一点点消磨处,头顶突然落下一个声音,这声音略显颓败,嗫嚅的已有些不清楚了。不过可喜,我当下辩出,唤我名字的,正是沈固那厮。 有人!居然是有人的! 也不管他是否居心不良,只要有人,我就有了安全感。立刻睁开眼睛,昂首去寻他的身影。 “你出来吧。”沈固再次开口,有气无力。 他的话音刚落,一束光穿过混沌,显出一条白道,似救命绳索,正正泄在我身上。 恍然大悟,原来,我是置身一个法器之内。 有了希望,神思重新活了过来。我展颜一笑,强打精神,化作一道光芒,面朝光明,迫不及待脱身而出。 外面的世界温暖如春,我伏地良久,终于有所好转。 严寒悉数褪去,待有心力去注意别的事情时,磕磕绊绊的起身,回眸去看沈固,他低着头,形容萎靡,不复往日昂扬,似乎变了个人。 我揉了揉太阳穴,一晃脑,踉跄朝他走去。不知何故,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时,沈固忽抬头,一声怒喝:“不许过来!” 我乍惊,又甚疑惑。可见他这般暴躁,我也没那份心思哄他,片刻思忖,琢磨着给了他好脸色他也不会领情,何必自讨没趣? 索性止了身,就此打坐,准备恢复一下精神。 不过须臾,他自己先忍不住了,突然冲了过来,揪着我的衣领,咬牙咄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心安理得,你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 我心知他是遇到了什么祸事,这祸事于他而言,比天还大。 至于是何祸事,我细一梳理,也能猜出个一二。 然而他沈固的旦夕福祸,与我何干? 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我一昂下巴,声音微弱,平静如沉睡的湖水:“沈固,我不欠你的。” “可是我阿妹被他们抓去了,全是因为你!”他大吼着,与我一点也不生分,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细细的红血丝,乍看之下,如同初出牢笼的魔鬼,急不可耐要报复社会。 我一怔,猜的更全面了,微微喘息着,问:“拿银针射我的,是你阿妹吗?”轻轻一笑,靠近他,语气淡漠:“那她真是活该了。” 何时变得这么无情,我不知道,我只晓得,能在他伤口上撒一把盐,是我现在最解恨的事。 一句话等于火上浇油,他猛的使力,将我狠狠撞向身后的大树。 “多谢你让我知道,你们妖,向来无心。”沈固面色阴沉的可怕,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扑在我脸颊。 他已有发疯的迹象,我颇为好奇,这才有兴趣追根问底,忍下喉间腥甜,问他:“有心无心无关紧要,但你得说个明白,你阿妹被谁抓去了,缘何就是因为我。既然被抓去了,你为什么不救,反在这儿拿我出气。” 他眼睛瞪如铜铃,一张口,吐出个“你”字后,卡的半天没说上话。 我默默等着,沈固许久没反应,耐心快被耗尽时,他终于开口,仍是一脸凶恶,没有解释,反狠声命令道:“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我莫名其妙的紧,好端端被凶了这样一通,心中自然有气。 咋,你还想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但眼下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须得先把身子调理好。 这方没有回应,他愤愤一哼,不再咄咄逼人,松开了对我的挟持,扭头就走。 他一走,我清净了许多,暗骂了一句,骂的心里舒坦了,这才摒弃杂念,开始一心一意运功调养。 “记住!千万别回村!” 沈固中途折返,与我长吼了一声。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他这声吼,使我险些破功,忍了忍扬声恶骂的冲动,恼怒朝他望去,沈固却跟没事人一样,交代完了,一溜烟飞身而去。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