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脸色一阵铁青,阴晴不定。与他对视良久,空气中几多互不相让的战火气息。猴头难掩嗔怒,一双金色眸子里陨灭了繁星万点,久违的凶光火苗一般摇曳抖出。我心中一悸,气势上被打压一头,目光缓缓下沉,不敢再直视于他。可孙悟空忽然松懈,轻哼一声,怒极反笑,他怀抱金箍棒,道:“好,即是如此,那就好聚好散吧,好聚好散。”拂袖径去。 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他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立即开口想唤他,想拦住他,百般不舍缠绕心头,叫嚣着命令我去追他。可我僵在原地,鼻头莫名一阵发酸,咬着唇,固执的动也未动。万物回春的季节,我觉得自己像站立在暴风雪后的料峭山顶。任何一个动作与我而言,在此刻都是灭顶的灾难。 眼前一片朦胧,我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暗暗神伤中,听得八戒在身后道:“师妹,这猴头最是笨嘴笨舌,你别往心里去。还俗之事,依老猪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从长计议的好。” 还是放弃了和好的机会,尽力放松身体,无所谓的回头,挤出一丝笑容:“我不同他计较,只是,今日我必要还俗的。” 三藏本默默垂首,听了我这话,更是难以忍心,无奈地别过头去。我不催促他,也不施加任何压力,静静站着,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语言。须臾,他也总算想通了,道:“倾城,但凭你心意,西行之路毕竟过于凶险,你一个姑娘家,也确实不安全。你若决心已定……”三藏凝噎,割心头肉一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为师绝不留你。” 三藏肺腑之言令人动容,我从未见过像他一样的人,在尚未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别人好。 他是高山仰止。 三藏有了态度,一旁沉默已久的悟净簇拥着眉,愈发的寡言少语。八戒则痛心疾首,仰面扶额。 “师父肯成全,那再好不过。依您看,还需要我再准备些什么吗?”站在未来人生的分叉路口,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大脑已没有了思考的能力,逐渐空白。 三藏摇头,颇是疼爱不舍,他伸出柔软宽厚的手,摆了摆:“行谢师之礼,你走就是。” 我抿抿唇,靠近了他,掸去衣上灰尘,拂过裙摆,在三藏面前,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三藏眼角已然泛红,跪下的刹那,他还未有受礼的准备,一侧身,战战兢兢地想要躲避。 “师妹啊!”八戒心焦不已,一句话扑在我前头,阻拦道:“你当真要走吗?” 我紧闭双唇,头也不抬,任由他如何在耳旁吹风,也是一字不应。 八戒拿我没辙,也等的心焦气躁,向下一挥袖,干脆耍起了泼皮:“你要走,漫说大师兄不同意,老猪我也不同意!这谢师礼,你拜不成!拜不成!”说罢就强拽我起来。 我抵不住他的力气,一面做着无用功,挣扎着道:“二师兄,你何必,快放开我。” 他又踉跄着拉我朝外行:“你跟我走一趟。” 我一惊二懵,不肯妥协,回头望向三藏,发去求救的目光。八戒这厢跟我较了真,那禁锢人的力道毫不逊于孙悟空。 三藏出言制止,但八戒充耳不闻。好容易被他拉到门口,八戒这才对三藏道:“师父,我和师妹去去就回。” 三藏不知八戒意欲何为,目光微微一闪,嘴上拦着,但很配合的没有实际行动。 我暗自叫苦,看三藏有心站在八戒一方,料定自己别无选择,不得已,只好由八戒去了。 二师兄向来贪求清闲,不愿给自己多事,今日执拗之极,有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倔强气势。但我晓得,他的所作所为,是想留我。只是不知,他会使什么手段,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动摇。 八戒带我到了家酒馆,风驰电掣般,二话不说已推我入席。八戒刚一落脚。酒馆顿时上下轰动,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无论那男的,女的,穷的,富的,皆惊慌失措,夺门而逃。不顾四周人的惊惧之色,八戒强命小二上了两坛酒,两坛都搁在我面前。 我吃惊的连话也说不利索,呆愕地看着他:“师兄,你……你这是作甚?” 八戒道:“师妹,我晓得,你近年来过得很是愁苦。酒是个好东西,今日老猪与你不醉不归。” 我哑然一笑,不觉十分荒唐,有些苍白的询问:“你不怕犯戒么?这可是荤酒。” “不管他不管他,权当今日是个例外。”八戒毫不在乎,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的怂恿。 我看着他,觉得哪里不对,略思索处,环臂轻轻一笑,懒懒开口:“二师兄,你是想套我的话吧?” 八戒愣住,又回过神,拿过桌上光滑的酒碗,放在我这边,满灌一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师妹,有什么话,你可以与我讲,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对不对。” 我隐隐觉察到什么,一胳膊搭在桌沿,问:“此话何意?” 八戒颇有深意的看我一眼,呵呵一笑:“不说,我不说。你们女孩子家脸皮薄,我不能说,得你心甘情愿告诉我才行。” 我谨慎盯着他唇角勾起的一丝笑意,囫囵一品,解释道:“二师兄,适才我是与大师兄赌气,同他说的都是气话。我之所以还俗,绝不是为了跟谁成亲,你别多想。” 八戒了然颔首:“这个我懂。” 我摇头,心中不解,从新猜想着他话锋上的弦外之音。二师兄神态自若,笑容诡迷,一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之貌,看得我不由发怵。 “二师兄,有话你不妨直说。”没心思再同他继续兜圈,言简意赅道明所想,并时刻提防着八戒的意料之外。 他眼下不太着急,居然有了闲心去观赏周围的环境。左右潦缭环视一遭,但见酒馆内空空荡荡,除了躲在柜台下哆哆嗦嗦抖作一团的掌柜与伙计,方才满堂宾客,已鸟兽四散。 八戒一拍脑袋,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了麻烦,赶紧起身,忘了我的邀言,撸起袖子,搬走桌上两坛佳酿:“瞧瞧瞧瞧,老猪大意了不是。走,师妹,你我寻一个僻静处,咱俩好好谈谈。” 呆子不征求我的意见,一腿挪开木椅,自己乐哉乐哉出了门,引得我更加忐忑不安,叹口气,追着他的背影,蹙眉赶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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