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柳絮因风起

困兽犹斗，何况这向来高傲的捉妖天师。我占得上风，见她狼狈的样儿，不禁有些洋洋得意，闪身到她面前，含笑盈盈双手背后，讥讽道：“谢谢提醒，我已经很好看了。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沈夜早已柳眉倒竖，鼻孔微张，她冷嗤一声，仍旧不服气：“顾倾城，你作恶多端，日后必然不得好死。我打不过你，但我哥一定有办法对付你。你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最好把我放了，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否则，没你好果子吃！你这个妖孽，可别……嗯……唔……”沈夜的满腔怒火正在发泄，忽刺啦一声被凉水浇透，她嗓子眼传来一声惊叫，原是八戒眼疾手快塞了一大团什么东西在她嘴里。　　“说谁是妖孽呢？”八戒肆无忌惮的质问，长嘴近乎贴到了姑娘面颊上，兴致勃勃的占着便宜时，却被近在咫尺的臭味熏得一眯眼，八戒不顾形象，捂住鼻子拉着我就躲了开。　　敢情，他是脱了自个儿袜子堵住了沈夜的口。　　沈夜直翻白眼儿，熏的如痴如醉，已然说不出话了。　　八戒神气极了，笑嘻嘻恐吓道：“再乱说话，当心猪爷爷扒了你的衣服。”语毕真有要动手的意思。　　“二师兄。”我赶紧拉了拉八戒衣袖，摸着鼻子道：“古往今来，刑及女子，不可露身，况你我乃是佛家弟子，更应该慈悲为怀，就别再跟她计较了。”　　我有些心软，沈夜终究是个女子，我恨她，不至于一点颜面都不给。　　八戒狐假虎威，其实都只是做做样子，他拍拍衣袖上的灰尘，道：“好，听你的。”　　我抿唇，搭上八戒的肩，言笑晏晏：“那我们走吧。”　　挽住他的胳膊，准备离开作案现场。　　“走？”八戒难解其意，一边任我拉着，问：“师妹，你不要葫芦了？”　　“要啊。”不假思索应了一句，背对沈夜，暴露出本来面貌，低声解释:“但得先绑她两三天，教她吃吃苦。”　　自尊可以给她留着，但是往日的仇还是要报的。　　八戒恍然大悟，回头望了一眼。那沈夜死死盯着我们，状如恶魔，恨不得将我俩大卸八块，咬牙切齿的声音远远传来：“顾倾城，你快放开我，你别走！你会遭报应的，顾倾城！”　　八戒对沈夜的境遇视若无睹，甚至不放心自己的手段，补充道：“万一给跑了怎么办？”　　我成竹在胸，自信昂扬道：“二师兄大可放心，此处我已布了结界，她跑不了。”　　八戒嘿嘿一笑，心儿终于放回肚子，同我勾肩搭背，嬉闹着一路来到玉华城外。　　天气渐渐昏暗，灰黑色浮云层层浸染，不知何时，连风儿都开始仗势欺人，将那些婀娜多姿的垂杨柳儿吹得裙底朝天，好不尽兴。　　行走途中，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拨开一缕飞舞的青丝，问八戒：“二师兄，你的九齿钉耙可是被偷了？”　　八戒一个激灵，慌慌张张想起来还有此事，“啪”的一拍大腿：“呀！对。竟把这事给忘了。”他一歪头，“哎？师妹，你怎么知道？”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着手指，尴尬坦白道：“听墙角了。”　　“噢。”八戒点头，一点没在意我的不光彩行为，毕竟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武器，他摸着头，自顾自道：“事不宜迟，得赶紧去找大师兄。”　　我见临近城门口，就地停住。八戒不明所以，转过火急火燎庞大的后背，问：“怎么了？”　　“二师兄，那你们去找，我就不掺和了吧？”鉴于个人原因，我不想横生是非。　　八戒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招呼道：“没问题，本就不该你去涉险，快走吧！”　　八戒此刻心焦气躁，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也难以鼓足勇气点破本意，诚然不能跟他走了，踌躇着，支支吾吾解释道：“二师兄，我就住在城内的一家客栈。我是想，你去王府找大师兄，我就先不回去了。”　　“师妹，你，你这是何意？不会是后悔了吧？”八戒唯恐我生起还俗的念头，坚决打压：“好妹妹，你跟我走，绝对没错。躲外边干什么，你喜欢大师兄，就得朝朝暮暮才能日久生情啊。跟老猪回去，没错的，听话啊。”　　被他如此直言，我又喜又羞，捂住脸假嗔道：“二师兄，你比我还不害臊。”　　八戒拨开我的手，亮出自己粉嫩的肉乎乎的小拳头：“要有信心。”　　我被迷的心如甜蜜，乖巧的地捏住他衣袖，软绵绵问：“师兄，既然你知道我喜欢大师兄，为什么不拦我，还……还这样帮我呢？出家人，不应该是五蕴皆空么。”　　八戒仰面一笑，从容大气：“你是我师妹，咱俩谁跟谁啊。若是能把你和大师兄凑成一对儿……”八戒戛然止语，露出想入非非的表情，被我一巴掌拍回现实。　　“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未来还没有尘埃落定，万事皆有可能啊。师妹，尽管大胆向前冲吧。”　　他看似憨憨傻傻，实则难得糊涂，那一双小眼睛都快笑没了，他还咧着嘴窃喜：“老猪可算知道那猴头以前愁什么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心情大好，我趁机再与他说起分别的事，且信誓旦旦保重自己不会逃之夭夭，八戒噘着嘴，十分不情愿。我好一番劝慰，旁敲侧击还有九齿钉耙的事劳他烦恼，八戒纠结不已，万般无奈之下，勉强安心，同我告别。临走之际，又再三叮嘱我：“要乖。”　　我点点头，作着乖乖巧巧的样子，目送他离去。　　等回到客栈，风势愈发狂烈，直至夜幕降临，天空竟飘起了雪。　　晶莹的雪花从窗户胡乱飞进，轻飘飘的落入手心，点点冰凉。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六角花瓣，带着与生俱来的灵气，片片摄魂夺目，美不胜收。　　虽然刚过谷雨，但这场雪来的并不突兀。只是人们早早脱下的厚衣服，今夜要再拿出来披上了。　　从小二那处讨了安神的香，点了后，便早早歇息了。　　一夜无梦，翌日醒来，开窗向外瞥了一眼，就被银装素裹的世界所震撼。　　天地间的通灵透彻，被一副绝美雪景展示的淋漓尽致。缥缈虚幻的尘寰里，不知还有哪里飘来的袅袅青烟，似有还无，撩人心扉。　　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这莽莽山河啊。　　再观玉华城大街，半个人影都没有，可地面干干净净，积雪已被扫了去。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两日，我看着屋檐上的雪一层层积厚，心里头安逸又痛快。　　养足了精神，第三日一早，裹了件淡青灰的长斗篷，那帽檐上贴着几样玉色蝴蝶，相依相称，一眼看去煞是好看，我很喜欢。又添了件月白毛绒暖手抄，将自己上上下下捂得严严实实。在屋子里暖和了好一阵，方决心出了门。　　冰天雪地里，沈夜被冻了两日多，我该去看看她了。　　说不定，她已将猎物引了来。　　不，准确的说，猎物已经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