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是说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对,也不是让你无私奉献、为国为民,是让你看清自己的想法。只有你自己清楚了,才能做得让别人看不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自认为你是在为了别人付出,但其实,你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傲慢着指点她:“别说什么‘都是当事人不配合的错’,无法得到当事人的信任、无法从当事人的嘴里得到你需要的信息,就是身为律师的你的无能!” 无能! 无能! 无能! 这个词回荡在熊小时耳边,把她打击得心都有裂缝了。 她实在不服气:“可这也是他的事,对他比对我重要多了,现在能帮他的只有我们,不管我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必须要信任我才对!” “对啊对啊。”打击完小姑娘,何阅敷衍地点头,从纸箱里拎出一包花生,盘着腿靠坐回沙发上,低头边剥着花生边点头,“谁叫你倒霉,偏偏就是遇上了宁愿不要命也不肯信任你的当事人?” 他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垃圾袋,就把花生壳直接丢回了装花生的袋子里。 “道理上错不在你,谁听了前因后果都会安慰你,说你没有错、有错的是不肯配合你的当事人。可是最后,你还是要为这件事买单。” 他又摸出一颗花生,捏碎,剥壳,漫不经心。 “其他需要律师帮助的委托人可不会管你因为什么而失败,他们只知道你没能为孙茂远辩护成功、你输了、你是个没用的律师,所以他们不会选择你。这就是现实。” 说完,他把剥好的花生米丢给脚边的辛巴。 辛巴无动于衷,让花生米直愣愣地砸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 熊小时把那颗弹到她脚边的花生捡起来,看了看,也学着何阅的动作,轻轻地抛给了辛巴。 “嗷。” 辛巴头一抬、嘴一张,一口就把花生吃了进去。 何阅十分冷漠,把手里的花生壳直接丢到了熊小时的脑袋上。 辛巴:“嗷!!!” 它弓起身子,冲他不满地吼叫。 何阅立刻从袋子里掏出一把花生,作势还要再砸熊小时。 但辛巴却不理他了,它呼哧呼哧地伸着舌头,围着低头扒拉着头发摘花生壳的熊小时转来转去。 真是相亲相爱啊相亲相爱。 被孤立的何阅蜷在沙发上,抱着手臂冷眼看着熊小时手忙脚乱地摘花生壳。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的头发浓密厚重成这样,又卷曲又蓬乱,跟童话绘本里的白雪公主似的。花生壳的碎渣掉在里面,还真不怎么好拿。 “手拿开,我来。” 何阅跳下沙发走过来,努力用着他少得可怜的耐心开始帮熊小时摘花生壳,但光这么干摘着,气氛又有点怪。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么说吧,接了案子,你就要先弄明白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熊小时捂住头发:“疼!” 何阅看着手里被他揪掉的两根头发,赶紧丢掉。 “好好听着!” 罪证销毁,他又底气十足:“大多数人,只要看到你拿出来利益最大化的方案,他就会全力配合。但有些人,比如你说的这个孙茂远,他的脑子明显就不怎么好使。遇到这种当事人,第一,你得自认倒霉,第二,你要清楚你不能用正常的办法和他理智沟通,第三,你要针对他的情况想出对策……” 终于摘下来了。 怎么这么难拿。 再也不往她头发上丢东西了。 把碎渣托在手心,何阅蹲到她跟前,侧歪着脸仰头对上她垂着的眼睛:“你看,你除了觉得倒霉,其他什么都没做到。” 说完,看着熊小时黯淡下去的眼神,他又觉得,小短腿也不是什么成熟律师,对一个刚进律所的律师助理说这种话,好像也是有点重了。 他拍拍手站起来:“你做律师助理,至少有个跟着的律师吧?他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 熊小时摸着头发回想了一下。 哄?反正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和孙茂远聊天叙旧,久久地不往案子上走。 她当时还很是瞧不上方老师的行为,不能理解,只觉得他不赶紧问正经问题是在浪费时间。 她也知道,他这么做是在争取当事人的信任。可在她的思维里,这是刑事案件,律师不需要花时间争取嫌疑人的信任。因为嫌疑人除了信任律师,还能信任谁?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必须对他们信任、必须配合他们,配合得能有多积极就有多积极才对。 难道说,她的这种心态,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何阅低头看着她。 这副做派和思维方式,看着可完全不像刑事办公室里的人。 他长胳膊一伸:“你名片再拿张给我看看。” 熊小时没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听话地把名片又拿来一张出来。 对着灯光观察了一会儿名片上的暗纹。 何阅:“还真不是假的。” “当初到底谁招的你啊?” 熊小时:……………… 算了。 她反省:“那我明天再去找他谈谈。” 何阅:“谈什么?” 熊小时有点跟不上他的节拍。 不是他在教育她要了解当事人,要针对情况、想出对策吗? 她回答:“争取信任,劝他说出他案发时在哪儿。” 何阅已经收起名片,开始用花生收买辛巴坐到沙发上。 用了一大把花生,终于让它爬回了沙发,他心满意足地坐到它身边,摸着它的脑袋给它喂花生,顺便抬头看了熊小时一眼:”那种东西,他说出来又怎么样?” ??? 熊小时:“说出来……刑侦局和检察院就会去查……” 何阅扭着辛巴的脑袋,用一种“快看,有白痴”的神情,让它和自己一起看向熊小时:“空口无凭。他一开始撒谎,接着坚决不说。到了现在,案子都交给检察院了,却在你和他谈完以后,就开口说出了一个地点。谁知道他是不是随便瞎编了一个?” “你怎么会把检察官想得那么美好?” 他几乎翻了一个白眼。 “在他们眼里,拿着这么多的证据,已经足以给板上钉钉地制裁罪犯。即使时隔这么多天,孙茂远突然给出了一个地点,那也只是一个罪犯想要脱罪的最后一点挣扎,可能背后还有你这个助纣为虐的狡猾的律师的手笔。” 熊小时迟疑:“但他们也要查啊。” “当然,孙茂远说了,他们就不可能不去查,但这种抱着怀疑和抵触的调查,最后能不能查出东西,就全看孙茂远的运气了。” 他扯扯嘴角:“办这种事,只能靠你自己,别指望其他的任何人。” 得,确定了。这个案子绝对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刑事案子。 就跟一只一直呆在窝里的毛都还没出来的小鹌鹑,明明躺在窝里睡觉就行,偏要扒拉着草窝向外看,弄坏了草窝不说,还更容易饿。以至于他不光得给她把扒拉坏的草窝补好,还得不停给她找虫子,嘴对嘴地喂给她。 ……………………………… 何阅被他自己的这个想象恶心到了。 熊小时却还在发呆。 她不是不明白何阅的话,只是他说的,和她一直以来的认识完全不一样。 现实和书本的差距,让她的头脑混乱了起来,所有的节奏都乱了。 “那我就要自己拿出证据?”她试着问,“用你拍的照片……” 何阅:“给你。你只管拿出去问,要是有人能确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孙茂远,算我输。” 这个熊小时清楚,从照片看,实在很难确认上面的人到底是谁。 “那你就把地点告诉我。沿途的监控、路过的行人,我总能去找一找。” “算了吧。” 何阅瞥她一眼:“因为我着急和你的当事人当面对话,所以从昨晚开始,我就动用了我手里的资源去查了你要查的东西,但是毫无所获。我查不到,你更查不到。要是只揪着这一点,恐怕等检察院提起公诉、等你的当事人上了法庭,你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证据。” 熊小时:emmmmmm…………… “你这张不信任的脸是怎么回事?!” 何阅跳脚,“我说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我还急着弄清楚他和郑辉交易的内~幕呢。他要是就这么被判了刑,我的麻烦也不比你的小!” 熊小时:emmmmmm………… “走走走!!!” 何阅扯开咬着他衣服角的辛巴,强行把熊小时推到了门外。 两分钟后,他忍不住又到监控显示器前看了一眼。 小短腿还在茫然地站在那里,抱着书包,一直发呆。 他叹了口气,打开门。 “听着。” 他正经地撑着门框,看着她:“我不相信律师,也不相信检察官,我只相信真相。所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只盯着这个已经陷入僵局的不在场证明,而是现在赶紧回家,把所有和案子有关的东西,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有用还是没用,全都从头看一遍,去找到真凶。” 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有用还是没用…… 新的旧的,有用没有…… 熊小时心里思索着何阅的话,迟钝地转过身,打开门走回家。 终于给小短腿找到活干!终于把她打发走了! 何阅心情舒畅地扑进沙发,用力揉着辛巴的脑袋。 但是趴了一会儿,他突然感到了无聊。 他坐起来,看了看时钟,已经过了饭点。 真是没良心。 多少人跪着求他讲课,他都懒得干。今天大发慈悲为她讲得口干舌燥,她却连顿饭都不知道给他做。 没良心。 …… 对面的屋子,熊小时还在思考着何阅的话。 突然,她看到了那个装着“鸡肋”的资料袋。 …… 晚上11点。 无聊了一个晚上的何阅换好睡衣,刚躺进被子里,好容易有了睡意,一阵门铃声猛地把他吵醒。 干出这种事的还能有谁?!!!! 他恶狠狠又带着种莫名开心地打开门:“几点了!几点了!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熊小时撞着扑进来:“谢谢你提醒我!” 她兴奋地差不多跳了起来! “我找到了!” “我找到孙茂远的头发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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