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五,是个黑沉沉见不到日光的阴天。 夏毓昨天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脑袋里各种莫名的想法.轮番地往外冒,自己也不知到底是几点睡的,但闹铃响起的一瞬间,夏毓觉得自己不过刚刚睡着,就必须得起来了。 强打起精神,夏毓去了浴室,用冷水洗漱完毕,又去厨房泡了杯速溶咖啡。 背好书包出门,夏毓脑子有些放空地走在路上,等着肚子里那杯咖啡发挥它应有的效果。 到了教室,夏毓在经过前门时往里看了一眼,苏木木没在。夏毓便从后门进了教室,座位上,聂远手里拿着一个学校门口推小车买的蛋饼,看见夏毓,冲他挥了挥手。 夏毓坐下,身子往前斜靠着桌子,有些发愣。 聂远几口把手里剩下的蛋饼吃完,擦了嘴,把纸巾一记投篮丢进教室后面的垃圾篓里,转回身,看见夏毓眼下隐隐发青的两片,调侃道,“怎么了,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 夏毓甩了两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听了聂远的话,答道,“想事情了。” “哦,”聂远一下来了兴趣,脸上露出听八卦专用表情,“说来听听,想什么了?” 夏毓摇头,“我不想说。” 爆米花都买好了你告诉我没电影看? 可这是夏毓,聂远被这四个字堵得一个字说不出来。 怎么办呢,自家的同桌,还不得自己惯着吗? 聂远叹了口气,拍拍夏毓的肩,从课桌抽屉里掏出两根玉米火腿肠,递了一根给夏毓,“吃不?” 夏毓摇头。 聂远便自己把两根火腿肠一次性解决了。 下了早读,老杨端着个老年玻璃真空双层保温茶杯出现在一班教室门口,慢慢踱着步绕着教室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苏木木座位旁边,“苏木木,等会儿他们做操的时候,你把昨天那张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写到黑板上,我下节课讲。” 苏木木抬起头,一眼看见老杨手里拿着的茶杯,里面黑褐色的茶叶泡开了,浸在黑褐色的茶水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刚刚好各占了一半。 苏木木每次看见,都替老杨觉得齁得慌。 把目光移开,苏木木应了声好,老杨点点头,便端着他的宝贝茶杯绕过讲台,复又踱步出去了。 等到班上的人走了大半,苏木木从抽屉里拿出自己装试卷的文件袋,从最上面抽出昨天刚发的数学试卷,上了讲台。 黑板是昨天值日生擦过的,不过明显擦得不怎么用心,苏木木站在这儿,能过把历史文物工作者的瘾,把它给现场复原喽。 苏木木拿了黑板擦,从靠近门的一边开始,默默擦起黑板来。 胳膊才挥了两下,旁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对方身高手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擦到和教室门框平齐的地方。 苏木木瞥了江思南一眼,也不问昨天拉着脸像是要和她冷战的人怎么突然帮起忙来,只道,“江思南,你能不能从那边开始擦?” 苏木木很想敲开自己这位同桌的脑子看一眼,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神奇的构造,才能让江大少爷无时无刻不在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按理说,江大少爷此时应该觉得有些尴尬,可,也许在苏木木面前尴尬是常态,江思南已经在习惯成自然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闻言,江思南只是撇了撇嘴,便老老实实地走到了黑板另一端,勤勤恳恳地当着他的擦板工。 讲台下,聂远推了推身旁的夏毓,疑惑道,“别人擦黑板有什么好看的?快起来了,不下去做操吗?” 夏毓站起身,让聂远出去,摇头道,“我不去了,我要趴一会儿。” 聂远知道夏毓今天精神不太好,听了忙道,“那你赶紧睡会儿。小孩子家家的,没事儿别学大人熬夜。” 说完,带着老父亲般的自豪感从后门出了教室。 夏毓趴在桌上,苏木木在教室前面安静地写着板书,江思南已经回到了座位。 苏木木写得很快,粉笔字清秀灵动,一看就是常写的。 夏毓就这么趴着看了一会儿,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一转,落到了苏木木的座位上,和苏木木紧紧靠着的位置,江思南一只手掌支着下巴,正懒懒地看着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那儿除了苏木木,再没有别人。 夏毓垂下眼睛,压下心中莫名翻涌的情绪,缓了缓才又抬起眼,看着苏木木写完了整题的板书。 上课、下课,下课了又上课……就这么到了放学的时候。 苏木木和夏毓打算今晚就试试殷容教给他们的口诀,两人吃完饭后,一起到了夏毓家。 夏毓家窗台上摆着的花开了,苏木木看着花的样子,才知道这是盆月季。 苏木木从没养过花,种过草,但知道侍弄花草像照顾小孩子一样,都是需要耐心的事情,夏毓能将这花养开了,苏木木觉得十分厉害。 苏木木给家里打完电话,便和夏毓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不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些什么,所以两人把阳台的窗帘拉上,客厅的灯也打开了。 做好准备,苏木木看向夏毓,问道,“那我说了?” 夏毓点头。 苏木木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起那句口诀。 黄泉,地府,殷容居所。 殷容昨天离开阎王殿后,又临时出去办了趟公差,直到午时才歇下。 地府里终年不见天日,从人间新来的小鬼们总要抱怨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而作为一个在黄泉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阴差,殷容就像是深山洞穴里的蝙蝠,没有尽头的黑夜才让他有归属感。 做鬼总得有个做鬼的样子,哪个做鬼的会在青天白日下满大街乱跑的?殷容对那些新来的小鬼们对阳光的眷念嗤之以鼻。 殷容还在沉沉地睡着,随身的铃铛无声地震动起来,铃音在殷容脑海中化为实质,扰得殷容在睡梦中皱紧了眉头。 殷容带着巨大的起床气下了床,拿了黑色的外袍披在肩上,一脸不善地拿起铃铛,确定了找自己的是苏木木和夏毓那两个难缠的小孩,殷容一张冷脸垮得更加厉害。 可任务在身,他拿苏木木和夏毓没办法,只好挥手换上自己在人间行走的那身装束,把震个不停地铃铛丢进口袋,急急出了门。 转眼间,阴差大人就出现在夏毓家的客厅里。 “行了,人都来了,别念了。”殷容脚底还没站稳,就没好气地说道。 苏木木听见殷容的声音,睁开眼,把心里默念到一半的口诀说完,这才看向凭空出现的阴差大人。 殷容毫不客气地坐进背靠阳台的单人沙发里,一条腿的脚踝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翘起个高高的二郎腿。 “不是都说你们人间高三学生天天累得跟狗一样,你们俩怎么这么闲呢?” 很显然,阴差大人的起床气没有在一路风尘里自然化解,苏木木和夏毓这两个活人小孩首当其冲地成了一对儿出气筒。 诚然,苏木木和夏毓确实打扰了阴差大人的睡眠,可如此逆天的作息,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算不出有人会在工作日下午六点这样的时间美梦正酣啊? 苏木木和夏毓都没说话,两人对望一眼,夏毓很疑惑,苏木木则挑眉撇了撇嘴角。 这阴差大人,也太喜怒无常了点,昨天还一副笑面虎的样子装的挺好,今天就原形毕露了?苏木木心想。 殷容明着逞了句口舌之快,心中郁气纾解了不少。想着两小孩儿早就猜到自己接近他们是有所图谋,更是放得开了。 “昨天说要教你们对付那些小鬼的办法,其实要对付他们,实在是简单的很,”殷容说着,抬眼看了两小孩一眼。 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苏木木心里想着,脸上还是那样,永远地没什么表情,倒是夏毓,面上隐隐露出些防备的神色。 殷容见了,心道这也自然,顿了顿,极其随意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两个黑色的铃铛,铃铛开着一个小孔,缀了根鲜红的流苏坠子。和用来传信的铜铃铛不同,这两个铃铛通体乌黑,没有任何花纹,似是某种特殊的石头做的。 殷容弯腰把铃铛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冲两人道,“一人一个,拿着吧。” 像是脾气不好的幼儿园老师给小朋友分糖吃。 苏木木和夏毓一人拿起一个,夏毓将铃铛细细地来回看了一遍,苏木木只将它放在手心,双眼看着殷容,等他的下文。 殷容靠回沙发,青白的脸色在客厅暖色的灯光下透出点真正血肉的颜色,“这铃铛是个法器,能够吸纳魂魄,我再教你们一句口诀,以后遇上那些难缠的小鬼,默出口诀,那小鬼就会被吸进铃铛。” 殷容一并把口诀教给两人,说完微微偏头,“明白了?” 两人点头。 殷容看着两人,眼中浮现出一点意味不明的审视,不过转眼便被压下,站起身,殷容从沙发扶手上抓起来时脱下的黑色羊皮手套,道,“好了,事情办完了,那,小朋友们,再见。” 殷容嘴角挑起笑意,下一秒便消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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