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头上是悠悠白云，脚下是丛丛山峦，红景伸长了脖子发出了一声自由的鹤鸣，我抻了个懒腰念起熟悉的咒语。 　　“生之魂，开！”　　一道绯红色的光芒，绽开在金灿灿的棂凰棘上，乘着九霄猎猎的罡风，刺入天边璀璨的霞云。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回到月影山，我习惯性地去翻百岁之书。书匣子上摊着一封信，信封上的熟悉的几笔字不用看也知道是川琉写的。　　川琉来信了。　　拆开信来看，写着：今天偶遇七只蝙蝠妖，我打了个落花流水。　　蝙蝠妖……妖怪们已经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翻到了很久之前的一页，上面记载的是过去七年里唯一有关妖族的部分，是那一天是上尚八年，十月的一天。　　那天，是我跳下浅缘湖的日子。　　往事历历在目，就在那一天，我从一个冗长的梦境中醒来，一手握着执魔之铃，一手抱着祭婴浮棂，正飘浮在氤氲的湖泽之上。　　是的，我没有死，我活了下来，在法刺幻化的浅缘湖里。曾经，女兮战胜了魔神，用法刺刺破了魔神的幻盾，窥视了他心底的秘密；而这一次当执魔和法刺再次相遇，历史重演，我不仅窥视了女兮的故事，也得到了潜藏在湖底的凰鸟之力。得凰鸟之力，得重生。　　浮棂妖毒，不药而愈。　　看过女兮的故事，我串起了一些模糊的东西。比如，红发美人是谁？比如，为什么我又是浮棂妖选中的人。那是一次约定，红发在转世之前与前代妖皇涂卿的一次约定，“留下凰鸟之力护她性命，我甘愿为你的皇子续命补元。”　　涂卿遵守了约定，我就这样渡过了我的生死劫。　　漂浮在湖水之上，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红发说这一声感谢。他沉睡在涂候猗的元神深处，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红发有预言未来的能力，这一场湖底的盛宴，疑惑大于惊喜。我无法细想，我知道，妖族之行该结束了。　　我感受到了生的力量，身体上的病症无药而愈，像是鸿蒙之初，新生的力量正在我体内畅通无阻。　　阿麟仍旧跪在沙地里，满手都是泥，那是我跳下浅缘湖时，他不甘的姿态。　　“阿麟——”我叫了他的名字，他抬起了头，眼眶还红着。　　他满目不解地站起身来，“籽言，你——” 　　“阿麟，”我道，“都结束了。我该回君祁了。”　　“都好了吗？”阿麟这样问。　　我点着头。　　妖王之眼正闪烁着猩红的光，涂候猗正注视着我的一切。　　“我该对你说声谢谢。”我开口。　　“对我吗？”　　“凰鸟之力可以解浮棂妖毒，这个秘密除了妖皇，还有谁更清楚呢？”　　“我的身上有一个神的痕迹，我很清楚，浮棂看到的一定不是我。”　　“爱一个人当真可以这样笃定吗？”　　“等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有答案。”　　“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作为答谢。”　　“那是我父亲的秘密，”小山说着，“我并不是蛇皇与雍皇后的孩子。蛇皇是白蛇，雍皇后的凤凰，而我是九尾。虽然，我出生时妖灵衰微，需要在兮皇体内孕育，但我的母亲是女兮，我很清楚。”　　“那你知道吗？你的父亲是拥有凤鸟之身的雍岚。”我将幻境里看到的真相说了出来。　　“什么……”　　“涂卿的秘密是他根本没有妖皇之血。女兮的秘密是他一直爱着涂卿。而凤凰的秘密，则是当他化身男子的时候，他唯一爱的人是女兮。琮岭对我说了谎，他说他没有妖皇之血。有没有妖皇之血，看浮棂就知道了，这就是血誓的力量。涂卿没有，所以他爱上了小金蛇，没有引动浮棂的血誓；女兮有，所以她会中了妖毒，凤鸟才回替她解毒；琮岭也有，只是月和他始终有缘无份……”　　“这样才说得通了……”　　“都过去了，小山，日子要向前看，我认识的涂小山可不是会后悔的人。”　　“我明白。”说着，涂候猗握紧了是无呦的手。　　浮棂妖在我怀里动了动，它的眼角还挂着泪水，它也是我这一梦的见证者。只是，我从鬼门关回来了，它却没有。　　浮棂虚弱极了。　　我将凰鸟之力从额间取出，渡入浮棂妖的心门。　　片刻，它便醒了，开始胡言乱语，“你，你你你你，怎么又是你？”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个与我同病相怜的小妖怪，不应该被牺牲，“我将凰鸟之力给了你，你没事了，回到妖王的身边吧！”　　“活了……活了…….”　　它哭得泪如雨下，委屈极了，“妖王不需要前世的恋人了，妖王背弃了当初的誓言，浮棂已经不想相信妖王了，浮棂不会回去了！”说着，赌气一般，浮棂妖变做了一根妖刺。　　这一切，被涂候猗看在眼里。妖王之眼的光芒弱化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涂候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籽言心善，怎么舍得你死？”　　“又算计！”浮棂的小绵音透着忿忿。“如果不是籽言可以操控执魔之铃，若不是兮皇已逝，灵力不比生前，浅缘湖底，籽言哪能拿走凰鸟之力？逼她跳湖，纵容林易的逆生之术，步步营谋，就为了打破初代蛇皇的誓言。我是古老誓言的传承者，我用一生来守护却无视我的牺牲，我……我已经不能再对你保有忠心了……”　　“你要走？”涂候猗问浮棂。　　“是！籽言渡我凰鸟之力，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小浮棂答得斩钉截铁。　　“别呀，凰鸟之力我用不上，我只是物归原主……”我在他主仆二人之间插了一句。　　“替我照看好浮棂！”涂候猗这是对我说的。　　“啊？”我有点懵，“你不让它回去？”　　“到底，不能所有人都周全。”涂候猗有些感慨，“浮棂忠心这么多年，一个凰鸟之力我也是舍得的。”　　“可是——”　　“放心吧，仙族不会为难它的。”　　“那好，”我摇了摇浮棂妖棘，因为面对一根棍子，我实在不知从何处下手，“跟我回君祁吧，我们去找我师父，找红景还有将军。”　　浮棂很兴奋，不停地闪烁。　　妖王之眼里，涂候猗和未来的妖后呦呦大人笑得甜蜜。　　“再见了呦呦，再见了小山。”　　“再见，籽言。”　　阿麟已经站起身来，它变化成龙身，围绕在我周围。　　“阿麟，还记得我们在瑶海里说过的话吗？”我轻轻地擦过苍龙背后的鳞甲。　　“怎么会忘？”　　“那后会有期。”　　此刻无言，我便盘了一只铃兰在阿麟的手腕上，阿麟会意，也动了心念，换了一只芙蕖在我掌心里。我有点想哭。　　我将执魔之铃重新揣到怀中，一手牵着浮棂，一步步向重山印走去。　　籽言，“铃与君语，兰与君香。”……　　籽言，“请叫我呦呦殿下！”……　　籽言，“我有白鹿呦呦，六界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