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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帝今日心情不甚好。    江北接连下雨已经两个月,处处闹水灾。    雨一天一天地下,奏折一本一本送上案头。朝堂上的大臣分做两拨,吵个不停,可谁也拿不出一个可行的法子来。    现下竟连酒窖被盗这等鸡毛蒜皮的琐事也报上来。    晟帝不胜烦忧。    自案头上的奏折堆里抬起头来,晟帝有些疲乏,想自个出来走走逛逛。    他抬头望见阶前的弯月,想起昨日屋檐上的那轮朗月,不禁有些出神。    当下便调转脚步,往那角屋檐寻去。    那厢,阿梨还在继续与依芷保证道:“即便附近有人,看见的也不过是间破屋子。”    贺子维凭着记忆摸到这冷宫。    贺子维其人,从小锦衣玉食,半辈子顺风顺水,毫无波澜的从太子升级到晟帝。    每日衣食住行,用的皆是上品中的上品,精致中的精致。凡有一丝瑕疵的物件都不得用的。倒不是说他骄奢淫逸,只是国泰明安,这等物件没机会在他面前露脸,而他也不知道罢了。    因这这个缘故,他从来不知道皇宫之中,还有这样荒凉的地方。    早前听说过冷宫无人走动,贺子维想象过它的状况,约莫着是破败不堪,门可罗雀。    可到了冷宫门口,贺子维才重新认识了一遍破败不堪这四个字。    连带着环堵萧然,家徒四壁,不蔽风日,上漏下湿这些词语他都能够彻彻底底得理解到位了。    站在屋子中间,贺子维实在有些怀疑人生:这确实不是人住的地方。    当然更不是神仙能住的地方。    别说人不愿意来,连鼠雀也不乐意来吧。    联想到昨日夜晚那个曼妙的身影,眼前这破败的景象严重刺激着贺子维的神经。    难不成只是自己眼花?亦或是最近太累了,做的一个梦罢了?    不,他贺子维头脑清醒,记忆清晰,绝不会眼花做梦。    那惊鸿一瞥就这样短暂吗?作为一个从来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帝王,贺子维心里有些不甘。    他又渐渐从后悔中生出羡慕的情绪来。    他非常羡慕洛神那个故事中的年轻君王,即便最后分离了,至少也发生过缠绵悱恻的故事。而他,只不过一眼,就结束了。    贺子维头一次生出后悔的情绪。    他总是觉得自己运筹帷幄,胜券在握,因此昨日想着来日方长,并没有急着去寻那倩影。    倘若昨日片刻也不耽搁就去寻找,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这一点谁也不会知道了,贺子维只能在心中幽幽的叹一口气。    贺子维虽不知何故破了阿梨的结界,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冷宫,可他毕竟还是肉眼凡胎,被障眼法蒙蔽了眼睛。    如今他也只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那厢,阿梨丝毫不晓得冷宫中发生的一切,犹自在反复唠叨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单晓得金陵城里拿金叶子可以买东西,却不晓得原来皇宫内一切东西都是晟帝的,不但不能买卖,拿了还要害的人性命。倘若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桃夭:“一定不会再随便拿了。”    阿梨犹自补充:“一定先跟晟帝商量好了再去拿。”    众听者绝倒。    依芷简直不想搭理她,一针见血指出她的问题:“你还要跟晟帝商量?你已经影响了小太监的命运,这会子不怕把晟帝的命运也顺带着改了?”    阿梨有些讷讷:“嗯,嗯,怕。可祸事已经闯下了,这可怎生是好?”    依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且先用障眼法变几坛酒应付几日,再做打算。”    桃夭很是不屑:“你就这点儿本事吗?”    依芷似乎已经习惯了桃夭的态度,四两拨千斤顶回去一句:“那你用了吗?”    桃夭哑口无言,张口结舌,兀自强行掩饰,不肯落了下风:“我没来得及去施法罢了!”    依芷不跟桃夭计较,只冷冷“哼”了一声。    她知道桃夭向来看不惯她,可她从来也看不惯桃夭。    想她整日身后追着那么多人,跟自己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仗着家世好,长得美,就瞧不起自己。    一个不知民间疾苦,只知道“何不食肉糜”的富家小姐罢了。    依芷还是好言好语地尽力帮助阿梨:“然后你去找酒仙试试运气吧,旁的我也帮不了你。”    半夜时分,阿梨回到冷宫中,有些高兴不起来。这件事比她想象中要麻烦许多。    依芷说,酒仙与白水仙君相熟,因此阿梨准备先与白水仙君商议一番。    鱼信甫一入水,眼前青烟袅袅,幻化出丰神俊朗的白水仙君来。    不过白水仙君这回出场,颇有些不同寻常。一贯纤尘不染的白衣上竟隐约带了些斑斑墨迹。    眼瞧阿梨皱着眉头盯着自己这片不大干净的衣角,白水仙君有些尴尬,假咳了两声,出言问道:“我正忙着呢,你有何事?”    这样子颇有些反常,竟像是急着要走。    阿梨暂且将这片可疑的衣角抛到脑后,将近日所烦所恼之事一一告知。    白水仙君听了,并不放在心上,只说:“这事并不难办。你只需带一壶酒给酒仙尝尝,他很快就能酿出一模一样的酒来。”    顿了顿,白水仙君皱了皱眉道:“只不过他时常醉着,也不知现今他醉在何处。”    “不过也不打紧,发布叶子信下去,相信不出二日就能寻到他了。”    凡有尘土处,皆有草木生长。    阿梨是草木族,凡物的花花草草都可以为她所用,成为她的耳目。寻个人,传个话什么的,最为方便。    白水仙君妙手丹青,将酒仙的相貌特征描绘了,交于阿梨,这厢叶子信就发布下去了。    “届时你将我赠与你的鱼信交于他瞧上一眼,他必会给我三分薄面,妥善替你解决此事。”白水仙君做事稳妥,计划周密,方方面面都替阿梨考虑到了。    阿梨心中万分感激,想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她思来想去,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白水仙君的。    一回头,她又想起白水仙君那片衣角,于是恳切又热忱道:“仙君,你的衣角脏了,不如我替你洗洗吧!”    白水仙君也为这衣角烦忧了甚久,只推辞道:“这个衣角我用术法洗过几次,可也经不住日日染墨。如今,连用术法都不顶用了。”    穿着这样的衣裳,潇洒的白水仙君还怎么潇洒得起来呢?    阿梨捧起衣角问:“怎的会日日染墨?仙君近日来开始读书写字了?”    自然不是这样。    原来,白水仙君寻了一处灵泉在里头窝着修炼。    灵泉边上住了一个书生。这书生读书写字,勤勤恳恳,日日在泉中清洗毛笔,才将白水仙君的衣裳都染黑了。    “啊~”阿梨想着不可再与凡人有甚瓜葛,“那不若仙君另寻一处灵泉修炼罢!”    “寻一处灵泉谈何容易呢?况且这灵泉灵气十分浓郁。”白水仙君十分舍不得。    “哎,还是忍一忍吧,左右不过是衣服脏些,换洗的勤些就好了。”    可阿梨知道,白水仙君是何等风流的人物,穿着这样的衣裳必定没脸出门,寝食难安。    难怪方才白水仙君刚来就急着要走,说不得也是这个原因。    因此她仍想试上一试:“不若让阿梨试试吧,阿梨的术法说不定管用呢。”    倘若各位看官有印象,当记得我们曾说阿梨乃是一个干净的妖。阿梨的术法于干净一道上造诣颇深。    只见阿梨素手拂过衣角,一阵流光璀璨,衣角就洁白如雪,光亮如新了。    白水仙君欣喜若狂,一改来时的尴尬扭捏之态,翻手为云,驾云而去,眨眼间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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