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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草长莺飞时节,京城街市是人流如梭,热闹非凡。紫雀街上的荣兴茶馆内更是熙攘,人们正在谈论前几日城内发生的一件大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丑事。    话说,当初为先皇立下汗马功劳,打下大周基业的辅国公唐睿权倾朝野,只是膝下无子,原先有过两个小儿,都已夭折,五十岁好不容易得有一女,是备加宠爱,视若明珠,定要与她说件绝好亲事,不容受半点委屈。    这女儿及笄之年,高官大族之子纷纷来提亲,数量可排满好几条街,这辅国公愣是一个都不满意,不是相貌平平就是私德太差,耽搁了一年千挑万选选中兵部左侍郎公子秦翊,这秦翊也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随军出征,立下战功。    谁知秦翊母亲突然病逝,需守制三年,婚事耽搁下来,两家议定待守制结束,即刻过门,谁知这唐家小姐已芳心别属,看中了国子监学正公子高廷琰,必要嫁给他,为这公子茶饭不思,那辅国公爱女心切,只得辞了秦侍郎家亲事。    两家纳了六礼,选定吉日,十里红妆,抬娶过门。当时场面盛大空前,从辅国公府到高府的五条街皆铺大红并蒂莲锦绒毯,二百抬嫁妆足足走了两个时辰,一个月的流水宴,把沾亲带故远房十辈的亲戚全都请了个遍。    那辅国公直说“为我这闺女出嫁,我倾尽了家产也是不值什么的。只承望她不受半丝委屈。”    并请明圣上如女儿诞下两子,便要过继一子,以承嗣唐家血脉,圣上念他功高,特意恩准。    相传这辅国公千金唐瑾宁相貌平平,倒知书达礼,贤惠有德。嫁入高家后,小两口恩爱异常。谁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唐瑾宁素来惠名在外,谁也不曾料到她竟趁出门游玩之际与外男私通被人撞见,羞愤跳湖。    此事发生时唐睿正出征交趾,镇压蛮夷反叛,不在京城。转眼间这丑事就传遍京城上下,成亲时场面太大,成了家家茶余饭后的话题,这一出事更是激起千层浪,发酵一般传出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了京城最热门话题。    “都说这辅国公家教最严,没想到他这千金做出如此丑事,当真辱没家风,斯文扫地。”一个商贩打扮的人说道。    “这些高门贵胄的事哪可尽信,外面传言的好,里面不知烂成什么样。”另一个人说道。    “只是这女子被人瞧见,便跳河而死,倒是个烈女。”一人抿杯而笑。    “你可别污辱烈字了,为夫守节才是烈,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如果不投湖,便要浸猪笼,祖宗八辈无光,岂不更惨。”一个官家子弟说道。    “你们男人寻花问柳就天经地义,女人稍有不慎就被排喧成这样,可见天理不公,况且死无对证,也许是人冤她的也未可知,不过凭一张嘴。”一妇人说道。    “如果受冤,不去伸冤怎么跳湖,可见是人赃俱获。这秦翊算是逃过一劫,如果当初娶了这等女子,丢人不说,到时弄出个种来,还不知道是谁的。”众人大笑。    西北角上有一男子端然正坐,听到这里微微挑眉。这才想起他们谈论的唐瑾宁差点嫁给自己,他脑海里闪出一张素净淡然的脸庞,那年辅国公六十大寿,他站在松翠亭远远看了她一眼,那天她穿着玉色水纬罗对襟衫,浅碧罗挑线纱裙,与周围艳丽女子相比很是素净,那双眸子如湖底石子一般冷寂幽然。    那时两家还没有说亲,秦翊没有想太多,只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多看了她两眼,这形像便转眼而逝了。许多年过去,想不到那张脸竟在此刻如此清晰地闪现出来。不多时,他想到另外一件事,辅国公如今出兵交趾,他年事已高,得了这消息恐怕引发旧疾,到时军权必定旁落,不如禀明圣上,早做打算。一面筹划着一面起身朝外面走去。    小二看到这客官气宇不凡,身穿蜀锦直裰,腰系白玉鞓带,一定非富即贵,将他送至门口,亲热招呼道:“客官慢走。”回身收拾桌面时,看到桌上遗留着一只雕刻精美的海棠冻石蕉叶杯,拿起追至门口,早已不见男子身影,小二心下暗道:“这官人身姿如松,脚下生风,一定是练武之人。”又将杯子收入袖中,喜道:“这可够家中一年的嚼头了,又可给婆娘添几件像样衣裳。”    此时,宛州宛陵城宋府内,唐瑾宁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她犹记得不多时冰冷湖水灌入口中,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因此不自觉地大口呼吸。她心中奇怪,自己不是死了吗,难道被人救了上来?    那锥心一幕重又闪回脑海,她记得从兄,也就是父亲养子唐本直邀她出来踏青,丈夫高廷琰的表妹蓝玉盈跟她一同前往,本来也要叫上她姐姐蓝玉婷去,蓝玉婷说自己身子不好,推脱了。    唐本直也带了一个陌生男子,四人同行,走到翠心湖看画舫,蓝玉盈和唐本直不见了踪影,那男子突然对她动手动脚起来,这是僻静所在,周围并无一人,湖上虽有船,却相隔甚远,船上的人只能见到模糊一影,大家都看到岸上有一男女拉拉扯扯,似行不轨之事。    瑾宁给了那男子一个耳光,叫他放规矩,谁知那男子突用手帕捂住她的嘴,瑾宁只觉浑身无力,迷糊之际,唐本直与蓝玉盈带着一帮人出现了,人群中有刘詹事千金刘知春,文通侯千金丁紫夏、丁紫云,忠毅伯大小媳妇朱氏、安氏等,还有父亲这边的宗族子弟,都是平素常来往的熟人。大家一见这情景,都已会知□□分,那未出阁的小姐便红了脸低下头,那些媳妇们咬帕低笑不语,宗族子弟有羞惭万分的,也有看热闹的。    瑾宁的衣衫扣子已经被解了两个,露出白嫩风光,有几个浮浪子弟不住往里瞅。那行不轨事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瑾宁摇摇晃晃站起来,手颤颤抖抖地去扣胸前的扣子。蓝玉盈冲过来劈手打她一个耳光,打得瑾宁站立不稳,身子倚在栏杆上才没有倒下去。    “这不要脸的娼妇,我哥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说你怎么拿话支开我和唐表哥,原来是发春情了,我哥怎么瞎了眼娶了你这个浪货。”    那话说的一句比一句难听。瑾宁心里生气,这蓝玉盈怎的歪曲事实,自己何曾把他们支开,明明是他们自己赏桃花赏得不知哪里去了。    欲要分辨两句,怎耐胸中憋闷说不出话来。那唐本直假意来劝解,大骂那男子不知廉耻,自己识人不善。    瑾宁看着那乌泱泱一大群人,都在喃喃低语,那些目光有可怜她的,有同情她的,有恶毒的,有冷淡的。她回头看着栏杆外那一抹碧蓝湖水,水中有红色锦鲤自在游着,突然体力不支往后一倒,岸上的男男女女炸开了锅,大喊着救人,远处的一只画舫渐渐驶进。    瑾宁心里想着,不知廷琰可会相信我,一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往深处沉去。    瑾宁此时细想这事的来龙去脉,唐本直怎样邀请自己,蓝玉婷怎的推脱不去,蓝玉盈与唐本直怎的突然不见,然后又突然带出一大帮人,那男人怎的预先准备了迷药,整件事明显早有预谋,顿时醒悟过来,冰冷彻骨。    瑾宁抬头打量屋内陈设,床前挂着青布帐,中央摆着八仙桌,北面是朱漆回纹乌木桌案,两边玫瑰交椅,搭着半旧的黑面青花底锦缎椅袱,底下两对脚踏,南面隔扇前设着楠木雕海棠小条几,上面摆着一只竹编花囊,插着两根枯枝,看着像是红梅,只是花已落尽。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瑾宁心中疑惑,又看到自己的手脚都变小了,她忙撑着病体,挣扎着向床侧一边妆奁台移去,往水银镜中一照,心中大惊,魂魄几乎飞去,镜中是一张陌生脸庞,明眸皓齿,长相精致,只是面色苍白,似有不足之症。    正打量着,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是丫鬟青萍端药进来,药已经洒了一半,她重重地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粗声道:“我的祖宗,你好好地在床上躺着吧,又在那臭美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照镜子,再照也照不出花来,还是那副尖嘴猴腮的样。”    瑾宁回头见了青萍,脑中竟涌出许多记忆,直撑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时天旋地转,欲跌倒下去。青萍上前拖住她的身子,用力往她手腕一捏,立刻红紫起来,又将她粗暴地扔到床上,头撞到了罗汉床的围挡上,更是加重了疼痛。瑾宁难受至极,只是摸不清状况,咬着牙不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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