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神光十九年春,帝以疾故,诏令太子即位,于月神祭之后举行登基大典,免徭役赋税一年,并大赦天下。 消息一出,举国欢庆。 月神祭是一年一度的例行祭祀,若能得到月神认可,皇位传承自然更令人信服。为确保月神祭顺利进行,朝堂上,有人提议由四大世家共同坐镇月都,此举得到新旧两派官员的一致拥护。 南域四大世家根基稳固,分别是擅长占卜之术的荣家、拥有南域皇室血脉的祁家、以诗书传家的向家和极通经商之道的纪家。皇权虽重,但仍有世家大族相制衡,两者貌合神离,疑心渐起。 新党以太子月熙明为首,主张削弱世家特权,平衡朝中势力。旧党则以太傅向正则、大祭司荣归锦为首,维护世家固有利益。皇帝虽厌恶世家分权却不得不用,态度暧昧,实则最想除之而后快。 两者争执不断,在月神祭一事上却一拍即合,也是耐人寻味。 荣家、祁家、向家均在月都,唯有纪家在月河下游的涯城。为示隆重,南域皇帝特命荣家长子荣端携圣旨前往涯城宣召纪家家主进京。 荣端,太子少傅,新党人士,也是旧党之首荣归锦的嫡长子。 这么个复杂的身份,用意显而易见,拉拢纪家。 若有四大世家的支持,这皇位坐得定然更稳些,所以涯城之行便是很关键的一环。月神祭在即,正是各方势力动手的好时机,此行也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御书房内,一道明黄的身影正伏案批改奏折,炉香袅袅,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月熙明揉了揉太阳穴,喝口浓茶继续批阅,当看到一道关于少女失踪案的折子时,俊朗的眉眼蒙上一层阴影。 这种案子当归大理寺管,而大理寺少卿是太傅的远亲,却是新党人士,因为追查此案锒铛入狱。他心里清楚,当朝权贵除了太傅向正则,没人能悄无声息地处理此事,而太傅必然得到了陛下的首肯。 若是普通的失踪案件还好说,可少女失踪案线索隐约指向月神祭……世家也好,皇室也好,在这件事上立场一致,彻底抹除。 即便他隐约猜到些什么,也只能保持沉默,三年前的那一幕他记忆犹新,可惜,世间再没有一个荣啸。 “太子哥哥,薰华来看你了。” 人未到,声先至,除了公主月薰华,还能有谁? 月熙明快速收起奏折,一袭鹅黄色宫装的娇俏少女已经欢快地跑进来了,待看清案上的一堆奏折,嘟着嘴道:“父皇真会躲懒……” 少女稚嫩的脸庞配上这样的神情,倒让人有些忍俊不禁,月熙明道:“不许胡说!这么早过来做什么?”说着将一旁的糕点水果移到她面前。 月薰华吐了吐舌头,随手塞了块糕点在嘴里,“嗯,好吃,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啊,顺便尝尝御书房的糕点嘛。”说着跪坐在书案前。 “当真?”月熙明反问道,见她连忙点头,又道:“既然这样,那就快些吃吧,吃完早些回去,太子哥哥还有事就不陪你了。”说罢接着批阅奏折,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看向磨磨蹭蹭的某人。 月薰华吃了好几块糕点,终于忍不住道:“太子哥哥,我……我有事跟你商量。” 埋头看奏折的人轻轻嗯了声,就没有下文了。月薰华扭扭捏捏地道:“太子哥哥,我在皇宫呆腻了,我们出去玩吧?你还记得上次在荣府……你不是说荣府的糕点好吃吗?我们去荣府吃糕点吧?” 月熙明抬头看她,“我有说过吗?”月薰华使劲点头,“有!当然有!太子哥哥你记性不好,我帮你记着呢。” 记性不好的某人嘴角抽了抽,一语中的:“你想去荣府?” 月薰华点头,又听他笑道:“父皇前两日说要给你和荣端赐婚,听闻你应许了,可有此事?”呃……月薰华脸一红,忙道:“我不是……” “无妨!”月熙明善解人意道:“你若是不好意思,便让荣昭陪你去,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日后便是一家人,可不能再见面就闹了。” 提到荣昭,月薰华原本害羞的表情变成了嫌弃,“才不要!那个讨厌鬼……哼!我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 知道这两人从小不对盘,□□昭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喜欢捉弄她罢了。月熙明笑了笑,“不想见他?那你去荣府做什么?” 是呀……去荣府肯定会遇上荣昭那个讨厌鬼,月薰华皱皱眉,可是她也很想见见荣姐姐怎么办?还有荣大哥,听说他要去涯城呢,得有一阵子见不着了。 “那怎么办?荣姐姐刚回来,我还没见过她呢,但是荣昭肯定又逮着机会捉弄我,真是个讨厌鬼!” 姮儿?确实许久未见了,上次城门口她不愿相见,怕是三年前的事还未忘怀…… 月熙明揉揉她的头发,笑着道:“放心,他不敢了,你可是他未来的嫂子。” 是吗?月薰华半信半疑,“他知道我和荣大哥的婚事就不会捉弄我了?” 怕是没有那个心情了,月熙明继续支招,“嗯,所以你要多提提你和荣端的婚事,尤其是在他面前。”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荣府找荣姐姐吧?这么多年没见,荣姐姐肯定更好看了呢。”月薰华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道:“太子哥哥,外面都在传父皇要给你指门亲事,她会成为你的太子妃吗?” 月熙明先是一怔,而后笑容温雅,好似一幅山水泼墨画,他是知道那些传言的,只是没想到已经传到宫里来了。 见她好奇,他反问道:“那薰华希望荣姐姐做你的皇嫂吗?” “嗯!”月薰华重重点头,眼里都是笑意,又补充了句:“因为太子哥哥喜欢!” 月熙明笑了,无奈地摇摇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啊,硬要举个例子……那就像我喜欢糕点。”月薰华说着又吃了块糕点,催促道:“哎呀,赶紧走吧,不然天都黑了。” 月熙明拭去她嘴角的糕点渣,温雅一笑,“嗯,走吧。” 咦,这么好说话?月薰华懵了,她还打算死缠烂打磨他一上午呢…… 晨光微亮,荣府后院缓步走来一个大红锦袍的年轻公子,正是荣家三子荣昭。 说起荣昭这个人,月都百姓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出了名的俊美风流。红衣似火,张扬不羁,一双潋滟生光的桃花眸俘获了不少春闺女儿心。 精通音律,曾于屋脊之上执一管长箫,月光下红衣飘飞如灵魅狐鬼,一曲成名。 平生最爱流连秦楼楚馆,自诩红颜知己遍天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风流公子,却出自月都占卜世家,大概是物极必反。再加上荣夫人常年居于云溪,对子女采取放养式教育,所以连一向严苛的大祭司荣归锦都对这个小儿子无可奈何,每每提到他,也都是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 拢月阁是荣家小姐荣姮的住处,荣昭对这个妹妹也是极为爱护,但凡有陌生面孔路过,必定仔细盘查,好像一个不留神,人家就把他妹妹骗走了似的。 庭院里花木扶疏,绮窗下是成片枝叶葳蕤的月灵花,在融融春光里摇曳生姿。 对于全家都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妹妹,他是打心眼里爱护,总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自从三年前的月神祭之后,二公子荣啸被逐,荣夫人一怒之下带着小女儿定居云溪,若不是陛下圣谕,荣夫人怕是不会放她回月都。 想到这些,荣昭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好好的妹妹,动不动天隔一方,真是欺负他荣家没女娃吗? 不过,如今的月都倒是不怎么太平。以她的性子待在云溪也好,整天想着找她的大哥哥,或许能躲过这场风波。奈何月神祭在即,天不遂人愿,到底还是回来了。没关系,便是回来了,荣家也会拼尽全力护住她。 但是,最让他担心的是二哥被逐的真相,纸包不住火,她迟早会知道。 太过重情,终究不是件好事,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三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淡忘了这件事,即便如此,她似乎对二哥的事还不死心。 这个傻丫头,父亲与大哥合力要瞒下的事,她再怎么查都不会有结果的。 荣昭叹了口气,让他忧心的可不止二哥那一桩事,还有眼前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小婢女。姮儿那丫头就是太信任她了,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迟早会吃亏的。 怎么办?看谁都像坏人呐…… 荣昭慢悠悠地打开折扇,端详着正打理花草的侍女,好看的桃花眸闪过一丝寒意,缓步走过去,笑得很是风流,“云亭美人,你家小姐呢?” 听见脚步声,云亭站直了身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对他的轻佻之语视而不见,道:“小姐吩咐过不许人打扰,三公子若是无事,不妨晚些再来。” 荣昭微微一怔,笑得更欢快了,“哦?什么事这么要紧,连我这三哥都不见?” 昨个在落日楼吹了一宿笛子,这会莫不是在补觉? 当年二哥的事,祁雍没有求情,她心中怕是多少有些失落,可不至于连她三哥都记恨上了吧?好歹他也是陪她一起跪的,还差点被老爹给打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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