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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家小姐在涯城遇刺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然而传回月都时却并没有激起多大水花。从表面上看,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月神祭上,无心关注这种小事,而实际上却是有人刻意压下了此事。    祁府祠堂,身穿素白织锦长裙的女子跪在地上,阳光从纱窗外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妆容素净,神态安详。门帘被掀开,大片的阳光洒进来,还有乱舞的尘埃。    听见脚步声,祁琅玕睁开阖上的双眸,面前依旧是一排排的灵位。只有对着这些牌位,心中的戾气才能稍减。    有人停在她身后,并不言语,她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二哥终于肯见我了,我还以为,二哥要将我关在这祠堂一辈子呢。她已经死了,你若是心中有怨,大可杀了我替她偿命。”    自涯城归来,他便将她关在这祠堂中,却从来不肯见她一面,也没打算听她解释。也对,从她拿走摄魂笛的时候,他就应该猜到了大概。    二哥那样的人,心思敏锐到令人畏惧。    无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事阻挡祁家的大计。    祁琅玕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面容清冷,“事情是我做的,从信笺到刺杀,主谋是我,那些人不过是听从调遣。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请二哥从轻发落。”    她动手时便知会有这一日,可那又怎样,她一点儿都不后悔。    风穿堂而过,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浅浅的呼吸声。    “琅玕,你知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祁雍轻声道,掀起衣摆,跪在她身侧。  他朝着牌位深深俯拜,眸光深沉,冷声道:“血海深仇我没有忘,便是闭上眼,吟风谷的那场屠杀还历历在目。复仇也好,夺位也罢,我有分寸。”    但是,他所有的计划最终不是为了复仇夺位,而是为了让祁家更好地生存下去。他不希望以无谓的牺牲来换取,更何况,他的计划,从来都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将血雨腥风阻隔在外,护她们一世周全。    是啊,吟风谷,多么遥远的往事啊,却一夜之间颠覆了她所有的人生……    祁琅玕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牌位上,眼角微湿,“你说你有分寸,难道她比复仇还重要?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每日对着仇人笑脸逢迎,都是为了什么?看着爹娘和大哥的牌位,二哥,你告诉我,你说啊?”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只是颤抖压抑的低声询问,连泪水都滑落得毫无声息。    她失去了疼爱她的父母和大哥,盛极一时的家族如大树倾塌,她可以不在乎那些嘲讽和奚落,但是她不能忘记仇恨。    她怕放下了,到最后,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祁雍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扶着她的肩膀,沉静道:“祁家只有我们了,琅玕,二哥会护你一世周全。做好祁家小姐,不要再卷到这些纷争中来。”    复仇之事不管成功与否,他都不想让她牵涉其中。母亲离世前曾握着他的手叮嘱,要他照顾好她,护住祁家人,他从未敢忘。    “二哥,我做不到,所有挡着我们复仇之路的人,都得死,荣姮也是。”祁琅玕说罢拽着他的袖子,语气凌厉,“她到底有什么好?二哥要这般维护她?别忘了,她是凤星命格,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哪里好?在他眼里,她什么都好,自幼便放在心尖上的人,哪怕以命相护也值得。凤星命格又如何?若是她将来必嫁与帝王,他也不介意争上一争。祁雍低声道:“你不明白,她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以前是,现在也是。”    从他睁开眼看到她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倘若没有她,便是复了仇、夺了位又如何,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和她在一起。    活下去的希望……原来在二哥心里,她竟如此重要吗?她以为幼时情谊不过孩童玩笑,早已随时间流逝,祁家遭难,故友疏离,却没想到只有她一人薄情如斯。祁琅玕扭过头,“可她已经死了……”    “她回来了,只是受了重伤,在荣府休养。”祁雍见她面露惊讶,便知她是不信,“荣端找到了她,并惩戒了纪家人,放心,摄魂笛封锁记忆,她自然不会认出你。”    事实上,她不会认出任何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摄魂笛。    祁琅玕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了,幸而动手前她偷走了二哥的摄魂笛,不然,一切便前功尽弃了。怪不得她避居祠堂这么久,二哥至今日方来看她,想必也是去查探她的消息了吧?    “云罗,带小姐回房,好生照料。”祁雍说着站起身来,“下去休息吧,暂时不要和她见面,以免生出麻烦。以荣端的本事,未必看不出你算计纪家的手段,只是不想声张罢了。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    等候在外面的云罗应声进去,见她带着祁琅玕离开,祁雍这才吩咐管家备马车。他要去荣府一趟,想见她,哪怕是记忆全失的她。    荣家小姐回月都的消息皇宫最先得知,包括涯城的传闻,但她终归是陛下钦定的主祭女巫,虽不能严惩纪家,还是给了她颇多赏赐作为补偿。    月熙明带着圣旨到荣府时,寒藻正在庭院里浇花,荣端为了保护她的真实身份,将拢月阁的侍女调走了,不用应付周旋,她一个人也乐得清闲。    没想到荣府居然也植有月灵花,不仅是成片种植,年头还不短。她本来以为只有浮悬岛才有这种花,不知花期将至时,她是否能再见到她。    若非灵力全无,她倒是可以感应一下流珠紫珮的方位。    “小姐,宫里的圣旨到了,是太子殿下亲自来宣旨呢。”管家乐呵呵地跑过来,寒藻手一顿,温声道:“知道了,走吧。”    太子月熙明,南域储君,也是荣姮的命定夫君,时人谓之龙章凤姿,是个难得的温雅君子。根据荣端所言,两人只是幼时交往甚密,长大后来往渐少,想必彼此了解不深,希望他不要看出什么破绽才好。    一路无话,到了大厅,除了荣端,还站着两个人,为首的人一袭绣云纹织锦长袍,身姿挺拔修长,儒雅温润,若不是那一身贵气,倒像个书生。    想来,这个就是太子殿下了。    另一人站在月熙明身侧,一袭墨色长袍,沉云锦缎折射出明灭的光泽,容姿艳绝,恍若一瞬间便可摄人心魄,给人的感觉却是冷而内敛,藏起了全部锋芒。    这人……便是祁家二公子吧?寒藻暗忖:若是他,必然能看出不同。    这样想着,便抬眼去看荣端。    三人也发觉了她的到来,荣端走到她身边,轻轻按了下她的肩膀,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太子殿下,这位是祁家二公子,都是来探望你的伤势。”    意思就是可以继续装失忆,不必紧张。    寒藻按礼数行了礼,还不待道谢,便听月熙明道:“怪不得荣端说你伤了脑袋,竟是连我们都不记得了,无事,我已奏请父皇,待你休养些时日再入宫习舞。”笑声清朗,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多谢殿下!”寒藻说罢迎上他的视线,那人眸中温雅的笑意酝酿开来,似一幅精心雕琢的山水画,涤荡尘俗,韵味隽永。    月熙明令人将御赐的物品名单递给荣端,“月神祭在即,陛下不便降罪于纪家,只能多多补偿。”说罢看向寒藻,“以你的性子,定是不愿就此罢休的,待月神祭结束,怎样都随你,父皇那里我来担着。”    荣端与寒藻对视一眼,道了谢,都点头默许了。    祁雍看了寒藻良久,才道:“不记得也无妨,好好养伤便是。”    声音低沉,很好听,却听不出一丝情绪,目光却是极具穿透力。寒藻下意识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只轻轻道了声谢。    她不知道荣姮平日是如何与这二人相处的,也不敢多言,幸而以失忆为借口,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早些找到荣姮比较稳妥。    两人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一路相送出府,似乎并没对她的身份起疑,寒藻看着远去的马车,眉头微皱,“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异常?”    这两人的反应都没什么问题,对她失忆一事也接受得很快。    “若是没发现,何必走得如此匆忙?”荣端收回目光,回身看向她,“他们不会伤害姮儿,这一点我很清楚。只要你还在荣府一日,她便无性命之忧,至于幕后黑手,也该沉不住气了。”    寒藻点点头,她既以灵力护住了荣姮的心脉,灵蝶自然和她气息相连,只是流珠紫珮不在,她也无法借以探知她的下落。    不过,知道她还活着便好,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祁府书房,一个黑影从梁上跃下,“公子!”    窗外阳光明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室内一片沉寂。    “调动我们在涯城所有的人手,我要知道她的下落。”祁雍背对着他,语气平静,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另外通知莫问,调查云溪李氏,尤其是武侯世子和那位早逝的世子妃。”    他一眼便看出那个人不是荣姮,容貌相似,神态相似,但不是她……所以她还在涯城?她一定还活着,不然荣家早乱了,荣端也不会那么平静。    早该知道的,琅玕如此笃定,必然是心中有十足的把握,是他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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