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七上八下地揣测圣意时,皇帝突然开口了:“祁雍!你可知罪?” 本来还一片和气的场景瞬间凝固了,连表面上的假象都不能维持。向正则的笑容滞在嘴角,悄悄转头看向荣归锦,什么情况? 荣归锦微不可察地摇摇头,他们这位陛下心思难测得很。 他想除去祁家的心思很隐晦,每次暗中动手总是把自己摘干净,最擅长栽赃嫁祸,就如当初聆音族,上次的猎魂门,还从未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来。 坐到那个位子,行事必然滴水不漏,如今撕破脸皮,怕是有了斩草除根的心思……或者,有了足以置祁家于死地的筹码。 皇帝这一发问,其他人倒受了不小的惊吓,他们可没有向家主和荣家主这么淡定,不由得齐齐看向那位风姿绝世的祁家二公子。 祁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施施然道:“回陛下,祁雍不知。” “好个不知!”皇帝眯起眼睛,冷光一闪,挥挥手,“把人带上来!”话音刚落,两个太监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从殿外走进来。 虽然血迹斑斑,却能看出衣饰华贵,苍白的面色难掩绝代风华,即便这种情况下也美得惊心动魄。看着与向岚有七分相似的脸,皇帝眸中冷意更甚。 为什么死的是他的岚儿?那些像她的人才该死! 殿中众人一头雾水,这不是他们陛下最宠爱的雾夫人吗?因为容貌酷似已故皇后,才从一名卑贱的浣衣女子摇身一变,成为荣宠不衰的南域宠妃。 如今……难道是与祁二公子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 传闻祁二公子不近女色,一些官员送去的美貌舞姬都被退了回来,就连陛下赐的美人,他也全送到城外的别院养着,看都不看一眼。 对月都倾慕他的闺阁小姐们,更是从未停留过目光,大家一度猜测他可能是……断袖! 诚然,断袖的猜测也不是毫无根据的,谁都知道月都荣家出了个俊美风流且潇洒不羁的三公子荣昭,同样是无数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奈何两人交游过密,断袖之实……唉!不可说……月都待嫁的女子,玻璃心碎了一地。 现下看这架势,莫非是为雾夫人守身如玉? 不得不说,月都的贵族们确实有苦中作乐的优良传统,且极尽想象之能事。 贵公子被迫与心上人分开,相思难奈,遂沉沦男色以借酒消愁;又或者,心上人他嫁,伤情的贵公子守身如玉,痴痴等候。 这样的煽情桥段,才配得上他们惊才绝艳的祁二公子…… 从幻想中回过神的众人,不住地瞄着当事人的动静,此情此景,着实震撼! “雾夫人?”薰华公主一怔,随即面色一白,离开自己的座位,跑到三人身前,一把推开两个太监,嚷道:“大胆奴才!你们快松手!松开!” 两个太监怕伤了公主,也就顺势松开手,雾夫人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薰华公主半扶着她,手上也是粘稠的血液,着急道:“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办?快找御医……太子哥哥,你快叫御医来啊!” 月熙明看着她,心中颇为不忍,却还是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拉到一旁。他知道雾夫人对薰华好,也知道她在薰华心中的份量,可那又如何? 父皇的决定没人能改变,从雾夫人出现在大殿起,便注定是步死棋。 薰华,你求助的是太子哥哥,不是父皇,是不是在你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你知道是谁伤得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太子哥哥,你救救她……救救她……”薰华公主哭着央求道。 祁雍目光一凝,身形未动,却见荣昭已经抢先一步扶起雾夫人,简单地止血包扎,皇帝阴沉着一张脸,“荣昭!谁给你的胆子?” 包扎完毕,荣昭起身请罪,“陛下,即便要问罪也不能问一具尸体吧?更何况,雾夫人救过薰华公主,此番就当是公主还了这份恩情。接下来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都与公主无关,陛下以为如何?” 薰华公主愣愣地看着荣昭,这么久的事他还记得? 她四岁那年贪玩偷溜出宫,不小心掉进了莲花池,要不是恰好上香归来的雾夫人救她,估计早淹死在池子里了。是荣端把她一路背回荣府,请府里的大夫看了,醒来时倒被荣昭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所以父皇问她要不要嫁给荣端时,她脑海中闪过那个宽厚温暖的肩膀,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她想,这样也算报答救命之恩了吧。 就是从那个时候,她觉得荣昭每次都看她不顺眼,还老是捉弄她。也是从那时起,父皇无论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陪她,或者让侍卫送她到荣府玩。 她虽然不喜欢有人代替母后的位置,可从那以后对雾夫人也没有那么多的意见,时常到她宫中吃糕点,关系也越来越好。 皇帝看了眼旁边的薰华公主,那泪眼朦胧的样子一下就触动了他的心,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皇后,神色变幻了一阵,也不再追究荣昭的擅作主张。 目光扫向不动声色的祁雍,厉声道:“祁雍,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祁雍不卑不亢,缓缓道:“雾夫人出自云溪,这点陛下也知道。” 皇帝正要发怒,雾夫人突然开口道:“陛下想知道什么?不如我来说好了。雾姬?雾姬不过是与已故皇后容貌有些相似的平民女子。我是菱歌,是聆音族的少主,是那个设计害死安北大将军与武侯世子的聆音族余孽。” 声音缥缈无依,如雾如幻,语气很平静,却能听出讽刺的意味。 众人皆是一惊,一个聆音族的人竟在皇帝身边潜伏了那么多年,想想就可怕。 却听到她接着道:“一个是威望极高的封疆大吏,一个是头角峥嵘的武侯府世子,他们是怎么死的?陛下不清楚,月氏一族的暗卫总该清楚吧?” 这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历代功臣良将。能得善终的没几个,说到底,还是那句老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安北大将军祁云朔,武侯府世子李钧,皆是名噪一时的人物。 关于聆音族叛乱,众说纷纭,真相始终扑朔迷离。但谁也不愿意相信,曾经所向披靡的国之利刃竟会栽在一个小小的聆音族手上? 云溪各族杂居,又是南域与中原相通的唯一重镇,繁华与冲突并行不悖。自武侯平定各族之乱起,经过云溪李氏数十载的经营,基本上未曾再出过岔子。更何况,云溪是武侯发迹之地,即便再愚钝,又怎会大意到把唯一的儿子赔进去? 背后真相耐人寻味……此刻,一些老臣不禁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感慨来。 祁琅玕抬头,漫不经心道:“我父亲是在接收降书时中了你族人的埋伏,能成功伏击他们,说明并非等闲之辈。月氏一族的暗卫神出鬼没,却只听从当权者调遣,听你的意思,难不成是陛下授意的?” 看似问句,却能听出一丝肯定的意味来,皇帝脸色一沉,她还真敢说! 接收到皇帝警告的目光,祁琅玕笑意盈盈道:“陛下别动气!不如先听菱歌少主怎么说?毕竟残害忠良这顶大帽子,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扣在您头上。” 一向温婉优雅的月都第一美人,此刻愈发显得锋芒毕露,众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场面突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荣端看着祁琅玕,竟看出些狠厉决绝的姿态来,还有眉眼低垂时一闪而过的恨意,便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不管这个人所言有几分可信,终归是聆音族的人,陛下权当是为已逝之人求个公道。” 皇帝冷冷地瞥了荣归锦一眼,大祭司,你养的好儿子,一个两个都跟朕对着干! 荣归锦讪然不语,却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雾夫人,不,应该说是菱歌。 “我阿爹和几位叔伯确实写了降书,只是没来得及呈上便被人灭了口。领头的是族里的一位长老,当初就是他煽动族人,连累我聆音族惨遭屠戮。” 菱歌说罢,扭头看向神色自若的祁琅玕,“那群人额间有月形的刺青,手法皆是一剑封喉。聆音族擅音杀之术,却并不长于剑术,何必多此一举?” 据她所知,月形刺青是月氏一族暗卫的标识,无论是江湖门派,抑或是世族暗卫,都会有统一的标识,代表着他们的身份。若非那场屠杀她侥幸逃脱,怕也和阿爹叔伯一样,成为剑下亡魂,又有谁来为聆音族平反呢? 祁琅玕又道:“确实没必要,但也有可能是你们买通杀手。月都与云溪相隔甚远,即便陛下有心,怎能如此巧妙地安排好一切?” 菱歌冷冷一笑,“因为,这本就是陛下精心策划的一场局,每一步,甚至每个人的心思他都算得极准。收买族中长老,讨伐逆贼,不过是为诱人入局,一击杀之,然后再推出聆音族当替死鬼。” 这场局中唯一的变数,就是武侯世子李钧,恐怕连陛下也不会料到,武侯竟会将自己唯一的子嗣送到他的陷阱里。 云溪李氏一旦式微,各族必将起异心,谁愿意成为第二个聆音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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