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夏子汀到得白鸽面前。随她蹲下,小心问道:“小鸽子,为何将外衣丢在地上?” 夏子汀拾起衣裳,替白鸽披上,又给她递了方手帕。白鸽不接,恨恨瞪着夏子汀,端着眼泪怒吼道:“肯定又是你干的好事,我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什么是我干的好事?”夏子汀一脸无辜,“布坊有事,我刚刚从那回来的。” “那这里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夏子汀目及楼栏对面的周小六,“那不是人么?” “刚刚,我是说刚刚!”刚刚要是有个下人,她或许不会被羞辱成这般田地吧。 “凌落又凶你了?” 夏子汀这一问,白鸽的脸刷地迅速变红,“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俩?说,你就是那个主谋吧!” “废话,整个院里就你们俩,我又不是智障!” “看看看,说露嘴了吧,你就是成心把人遣走的。”白鸽理直气壮地揪起夏子汀的耳朵,“还在狡辩,坦白从宽,快说!” 这一出自是夏子汀安排的,他拿准了凌落不会杀白鸽,索性引开苑里的人,让俩个人自己闹去,不闹如何促进感情? 这回来一看,想不到发展得出乎意料的好,但无论如何也不可承认啊!于是夏子汀端着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表情说:“是是是,是我故意的,我只是让下人假传凌落要吃汤圆子的旨意,让你做好送去,为上次的事情给他赔个不是。没成想你是个走过路过,必须闯点祸的人!” 这倒是不假,白鸽吃个青果也能吃出事来,怨不得别人。 但白鸽就是想找个人解解气!她忿忿吼道:“那你来晚了也有错,没看见我都快要泪流成河了吗!” 夏子汀瞧着地上一滩斑驳的水渍,少说也有小半碗,原来是泪!还以为是……他安慰道:“下次我一定早些来,快将衣服穿好,我带你去散散心。” 既然对她那么好的话,白鸽松开了手。抽泣着说:“那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再敢乱发话,我就在也不来了!” “好好好!” “去哪?” 翛然院。 夏子汀说的地方便是此处。 院子不大,似是小四合院,干净利落,一眼尽观。小院墙角中有一株茂盛的山茶树,新叶浓郁而光泽,树上结满了茶果。若于春时,这株山茶定是一枝独秀。正如桃树下的女子,清新可人,笑颜明睐。 不错,白鸽此回见的忌无双,像是一位清丽可人的邻家女儿。没有浓妆艳抹,更没有华服裹身。一面素颜,一袭素衣。 白鸽轻快地走进小院,“美人,很悠闲啊!” “嗯,闲来无事,就给桃树松松土。”忌无双放下手中的农具,一面倒茶,一面问,“白小姐一个人来的么?” “嗯。”送白鸽到门口后夏子汀只让她一人进来,自个折了回去,“还有什么人要来吗?” “呵,没有。”忌无双笑着,眼神有掩盖不住的失落,“白小姐有事吩咐么?” “并无,心情不好大哭了一场,眼睛肿得不敢回去见爹爹,便想着来看看你。”虽是夏子汀让她来的,但白鸽翩翩要如此说,好人不能让夏子汀一个人当去。 忌无双陪着白鸽坐下。“可否说来听听,为何事而忧?” 许是因着忌无双的身份,白鸽将凌落戏谑她的事情完整诉述了一遍,毫无保留。说完,忿忿道:“我又不是故意想摔他鱼缸的,再说我当即便道歉了,他怎么能……怎么能让我光天化日脱还他衣服呢!”白鸽说着又哭出声来。 忌无双也不安慰白鸽,反而轻吟道:“风卷花针春默默,新苞袒露泪盈盈。”她笑替白鸽擦拭着眼泪,淡淡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无忧无愁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鸽觉得这话说得有毛病啊,“如果我无忧愁的话,现在还哭干嘛?” “至少可以哭,比起忍气吞声的人,可不是无忧无愁么!”忌无双握住白鸽的手,龄岁比她小的无双反倒像姐姐,“有欲望的人怎么会没有忧愁,这一切可能就是你要为你的欲望付出的代价。你想想,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以后,这点付出根本不算什么?” 也许忌无双正如像夏子汀说的那样,觉得自身如果没有付出与欲望同等或更高的代价,一定得不到心中所求。只有向索要的那个人付出同等代价,才可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对于夏子汀这种无利不往之人,当他做蜜友,她是不屑一顾的,但当他做生意上的伙伴,那可是最佳搭档。自己缺的是钱财,唯夏子汀愿意与她做交易。夏子汀要的只是让她与凌落两情相愿,再谈婚论嫁,没有逼迫,更没有不义,等同于交易。而这笔交易,算下来她并不吃亏,便宜多多的占了! 想到这些,白鸽也不哭了,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因为哭了很长时间,白鸽脸上的肌肉似乎麻木,笑容有些放不开,引起忌无双一阵欢笑。 “好了,不许笑了。”白鸽止住笑意,喝了口茶,问道,“你方才说的春默默、泪盈盈是何意?” “这前半句形的是凌公子,后半句描的是白小姐你。” “什么意思?” 忌无双简单释意:“春天常常是卷携着风雨悄悄到来,花骨朵开放之时,自然落了雨露!” “对!凌落是龙卷风,大暴雨!”白鸽未往深处去想,想起夏子汀不日就要将忌无双送给落天晓,心中不忍,认真问道,“你真的愿意去东宫么?”见忌无双点头,白鸽又急急地说,“你知不知道落天晓他……” “我知道。”忌无双打断白鸽的话,“今日听你说过的。” 白鸽纳闷,“今日……什么时候说的?” “你睡着的时候说的呀!”忌无双会心一笑。想起白鸽睡觉时的可爱,大约只有心思单纯的人才会这般纯真,可是此生遇到夏子汀,白鸽她…… “哦!”这么一说记起来了,早晨在马车里睡觉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也可以说不是梦。当时她处在半醒半睡的状态,觑见忌无双黯然神伤的表情方问的。“可既然你都知道,还愿意去?” 见忌无双再次点头,白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到底要什么,可以让你用一生的幸福去换啊?” 白鸽知道,彼此只是夏子汀换取欲望之人。但白鸽不知道,忌无双本是夏子汀安排在繁花楼欲送入东宫的一枚棋子,只有通过繁花楼繁琐的展转,这枚棋子才不会被太子怀疑。 且这枚棋子是甘心情愿为夏子汀付出,如果说她有欲望,那欲望便是夏子汀的爱。 忌无双合上眼轻揉着太阳穴,道:“我有些累了,想瞌一瞌。” 辞走白鸽,忌无双睁开眼睛,起身走到茶树前,嘴角显现出一丝笑容,悠悠吟道:“若待心花开满季,山茶陌上採朝夕!採朝夕……” 这便是今晨夏子汀借白鸽之名传进去的那个答案。 当时忌无双那句“无双媚骨唯一意,盼羡珍珠雅俊惜”。其真意只为告诉夏子汀,她无双今生心中只有他一人,即使她身在风尘,即使她将要嫁给太子,只希望夏子汀能珍惜她,莫要嫌弃她。 夏子汀就是仗着忌无双对她的爱,用这个机会含蓄的表述他许她的一个诺言,让忌无双忠心耿耿。 夏子汀以此告诉无双,她在他心中是一朵圣洁,气质高雅、傲霜斗雪、顶凌怒放的茶花。等到心中大业成,他会带着她远离尘世繁华,隐于惬意宁静之处,与她共度一生,珍惜有她的每个朝朝暮暮。 此半句“山茶陌上採朝夕”对于忌无双而言,它点燃了她对他们未来的灼灼憧憬。 无双幻臆想着,等到夏子汀心中夙愿了去,他就带着她去田间,远离红尘喧嚣纷扰,过平凡的日子。在那里修筑一间小屋,小屋前种满茶花,在生一三五六个娃,闲暇之余带着他们一起採茶撷花。累了一家人躺在草地上,给孩子们讲故事,晚上一起数星星。 陌上的夜空一定极美,春日野花盛放,夏夜萤火虫飞,秋天稻子金黄,寒冬雪花飘舞……只要有子汀的地方,都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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