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个矫健的身影穿过树林，悄悄地走进盗匪的聚落。 “亚尔林老大！”男人钻进了首领居住的木屋。 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首领朝他看了一眼，咬开酒瓶的木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伯纳德这回麻烦大了！”他一边说一边坐下，“我们抓到了他的痛处。王都来的贵族在克罗宁府领地遭受劫持，哈哈！他治安官的位子坐不住了。” 亚尔林沉着脸：“我只关心我能要到多少赎金。” 男人嘻嘻一笑：“放心吧，少不了。我们的合作哪一次不是完美无缺？” “那两个女人，一个是罗赛第家的千金，另一个是罗赛第家的夫人——新婚夫人，同时也是尼科尔家的千金。都是贵族，赎金绝对不会少，再加上伯纳德那边——你想要多少，尽管开。” 亚尔林的脸色舒展了一些：“最好是这样。”说完又警告他：“这可是最后一票，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 “为什么这么说呢？”男人摊手，“我们一直合作愉快不是吗？如果没有我，你们可没办法在克罗宁的眼皮底下逍遥这么久……没人愿意铤而走险，我只是想赚钱。所以我保证你们能带着钱全身而退——不过，”他看了一眼亚尔林，又道：“这次事成之后，你得分给我一半。” “你？”亚尔林放下酒瓶，“这可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怎么？”男人说，“这一次你们能拿到的，比以前所有的加起来还要多几倍——而我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难道不应该多得些辛苦费吗？” 亚尔林冷笑着盯着他的脸：“辛苦？如果早知道你让我们劫的是王都的贵族，我说什么都不会干——和王国军作对，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 “是吗？那么亚尔林老大，”男人嘲讽地笑笑，“你想像老鼠一样躲在这个鬼地方，直到伯纳德把你吊到绞架上吗？我以为你怎么也有点大志向呢。” 说到死对头，亚尔林的额头迸出青筋：“如果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他不会把视线转移到这里来！现在我们不得不放弃这里了！！” 男人也沉下了脸：“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们这个地方，教你们作案之后散布那些信息，你以为你们能安全地躲到现在？而且等拿到赎金之后，没有我，你以为你们能顺利地逃走吗？” 亚尔林的嘴角咧得更开，目光也更冷了：“我要是走不了，一定会拖个垫背的——合作了这么久，你以为你还能像从前那样干净？伯纳德一定会很高兴我帮他揪出一条这么肥大的蛀虫。”说着，阴狠的笑声从那口烂牙缝隙中飘出。 匪徒的狂欢仍在继续，男人没有达到目的，悻悻地离开了人群。亚尔林鄙夷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继续与同伙狂欢。篝火太旺，夜色太浓，所以他没有看到对方在远离众人的视线之后换上的那副冷酷嘲讽的表情。 ※※※ “你在等什么？”少年突然问。 落叶堆已经全部熄灭，在这林中阴暗的夜里，他们所在的地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大胡子，但他知道他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有他的猫，似乎是睡够了，抬起了头，两只瞳色不一的眼睛亮着光。它的主人就像一尊雕像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已经和这片森林融为了一体。 “你来到这里的时间比我早。”少年说，“我本来以为你是来找东西的，但你一直很安静，除了喂自己和喂猫没见你干过别的。” 虽然看不见脸，但他能感觉到大胡子正在看着自己，想到这几天来对方的安静少言，他不由觉得自己有些鸹噪，不自然起来：“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在这里待这么久，还带着这只猫——它看起来不太喜欢这里。”印象中，猫这种生物还是喜欢跑跑跳跳，很少看到这么安静的——难道宠物随主人？ “喵~”黑暗中传来一声猫叫。 少年“扑嗤”笑出来：“你看，它也同意我说的吧？” 感觉自己的调侃不会得到回应，少年挠了挠头，庆幸黑暗中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窘态。 “我在等一样东西。”大胡子突然说。 他的声音很低沉，但音色很清，在这寂静的夜里吓了少年一跳。 “‘等东西’？”难道有人和他约定此地？可是……少年朝大胡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看不见——确定到时候对方能认得出来？ 而且也等太久了吧？看他的胡子和头发，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分明是在这森林里已经生活了至少两个月——哪有这么久的？ “我不能确切预知它什么时候会来，只能提早来等。”大胡子又说。 “预知？”少年抓住了重点，“你是‘先知’？” “不。”大胡子否认了，“我只是一个学生。我需要那样东西帮助我继续学习。” “它……会自己来？它危险吗？” 少年看不清大胡子，但在大胡子的角度，借着树叶缝隙中透下的些许月光是可以看清少年的脸的。那张年轻清秀的脸上明晃晃地挂着的关心的神情让他心里微微有些暖意。 他摇头：“不。” 少年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没弄清楚这样所谓的“东西”到底是件“东西”还是一件活物……算了，这些魔法系的学者不是他这种脑子可以理解的。不过，魔法师通常都会疏于体能训练，这里离那个地方那么近，万一被波及到……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事情说些出来做为交换。 “其实我到这座森林里来也不都是为了探险的，”他说，“我原本也不住这附近。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围绕着这座森林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能不来一探究竟。” 大胡子没说话，少年便继续说：“你知道这附近的传言吗？女妖、巨怪、哥布林什么的，有不少人因此受害——呃……官方把大部分消息都封锁了，你大概没怎么听说吧……” “嗯。” 少年又挠了挠头：“总之，事情虽然诡异得不像是人类做的，但是仔细勘察一番的话会发现那些巨大的脚印和细小痕迹都可以人为地做出来，”他说，“有人想把这片密林变成一个‘可怕的地方’，我是来找原因的。” “我已经找到他们了。”少年笑笑，站起身来，“现在我们得说再见了，接下来段时间树林里会变得十分危险，如果真的不能离开，你一定要躲好，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随便去看知道吗。”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乔，你呢？” 大胡子沉默了一会，乔以为他不会告诉自己的时候： “恩佐。” ※※※ 绑匪的勒索信是今天一大早贴在治安署大门上的——没人看到是谁干的，为此治安员甚至抓了几个总在附近徘徊的流浪汉。 “长官！密林里有发现！” 伯纳德放下勒索信。副官递给他一样东西：“这是在密林深处一个地方发现的。” 那是一个价值不菲的绿宝石胸针，中间那颗祖母绿大概有鸽子蛋那么大，哪怕在贵族云集的王都也该是件稀罕的东西。 “是谁发现的？” 副官把发现者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报告长官！这个是我在密林旧道上发现的。”被带进来的治安队员大约二十出头，穿着有些旧但很干净的白衬衫，显得很精神，“它很贵重，而且样子很新，不管金属还是宝石上都没有划痕，不像被丢弃很久的样子，我认为它可能与这次的案件有关！” 伯纳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觉得他有点眼熟。 他的头发是有点发红的褐色，额发稍有点乱地盖住了一半额头，阴影稍微挡住了眼睛，但没有盖住它们的神彩——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很聪明，又有那么点怀才不遇的颓废。他的身材高大挺拔——伯纳德毫不怀疑，只要让他换身礼服，不管站到随便哪座城堡的舞会上，他都能吸引所有贵族女子的目光。 “你去林中旧道干什么？”伯纳德问，“那里已经被弃用了。” 治安队员挺起了胸膛：“报告长官，那里虽然不是日常的巡逻区域，但是我认为匪徒很有可能经过那里。” “你怎么知道那里的路？”伯纳德把胸针翻了个面，不出意料地在宝石底托上看到了罗赛第家的铭文：“我曾经去过那附近，由于长期荒废，那里的地面上已经长满了杂草，什么路都看不出来——你是如何在那里找到这枚胸针的呢？” “报告长官！在成为治安队员之前，我曾经是克罗宁官驿下属的邮递员，林道未荒废之前，那里是我负责的区域，大概的路线我都记得！我不确定匪徒会不会经过那里，只是碰运气！” 伯纳德沉吟：还没有发生怪事的时候，确实有一些农夫和猎户住在林道附近，但当流言传来之后，他们纷纷迁离，那里就荒废了下来，而上一任治安官也就顺势把那一段林道封闭。 “这么说，你对那一带很熟悉？” “报告，并不能说很熟悉，毕竟……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只是对那里的地形隐约还有印象。” “这就够了。”伯纳德站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尤里西斯。尤里西斯·卢克，长官。” 伯纳德闻言顿了一顿，又看了他一眼：“艾弗纳·卢克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父亲，长官。” 伯纳德点了点头。原来是驿官的儿子，难怪能做邮递员。 勒索信上说，两个人质，每个要五千金币的赎金，同时还要快船。想来这个团伙得到赎金之后就会立刻坐地分赃，然后作鸟兽散——为了顺利得到赎金，他们应该会保证人质的安全，但之后就难说了。即使赎金成功交接，按照惯例也不会立刻释放人质，而是会胁持着人质一起逃跑，直到甩开官兵，这期间是人质最危险的时候。 而且这次的人质是罗赛第家的贵女，为了出这口恶气，很可能会动用家族的力量将他们赶尽杀绝——如果她们看到了匪徒的脸，很可能会被撕票。 伯纳德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那位”打探到的消息已经传来。 “明天这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他说。 “是，长官。”身后传来尤里西斯的回话。 伯纳德很满意——这个小子比他老子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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