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师正在讲课时,门口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孙悦停下来,示意大家先看书,转身走出教室,门口敲门的人是季存晰。 平日里清隽的少年,此时浑身散发着更为清冷的气息,眼底沉郁,他看着孙悦说:“老师,要给毓清请几天假,家里出了一些事情。” “怎么了?”孙悦自是认识季存晰,只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一副模样,欲言又止,满脸担忧。 “毓清她祖母,现在不太好……” 孙悦听闻心中一沉,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转身走进教室:“毓清,出来一下。” 毓清听到自己名字,脸上微微诧异,随后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出来,看到门外站着的季存晰,更是诧异不已:“阿晰?” 看着她纯净溢满笑意的眼睛,季存晰心中紧紧的一揪,他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说:“清清,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现在要回家一趟。”他声音轻柔,深邃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她。 “回家?”一直以来阿晰对她都很温柔,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心中直觉的有些慌:“阿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季存晰看她这样小心翼翼的询问,只觉得心疼不已,他上前,捧着她的脸,柔声道:“清清,祖母生病了,我们要去医院看她。” “生病?祖母怎么会生病了呢?我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呀!”她心中慌乱的不行,语无伦次的不停的说。 “清清,清清,你听我说。”他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清清,我现在陪你去医院,祖母现在状态不太好,她很想见你,我陪你去看她,好么?” 听到这里,毓清心中咯噔一下,眼泪唰一下便掉了下来,她伸手拉着他的手,不停的说:“阿晰,我们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我们去看祖母,现在就走。” 她慌了,怕了,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好,清清,你不要怕,我陪你,不论有什么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他心疼的看着她,温柔的擦过她脸上的泪水,随后牵着她的手,往校外走,陈叔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毓清不停的擦着眼泪,她不能哭,祖母只是生病了,看完医生就好了,她不能哭,要是被祖母看到她哭,心里肯定要难过了。可是不论怎么擦,眼泪都停不下来,不听话的往外流。 路上,季存晰已经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跟她说了,今天早上,祖母浇完花,心口一直闷闷的喘不动气,一起身太猛,胸口一闷,没等喊人,就晕倒在地了,家里人一看急急忙忙去了医院,医生急诊后确诊为心肌梗死,祖母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又损了身子,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医生的意思是让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家里的其他人接到电话已经第一时间往回赶,祖父在医院陪着祖母,陈叔叔来学校接毓清,又担心她接受不了,便先跟季存晰说了,让季存晰陪着她,也许会好许多。 下车时,毓清的双眼已经不似平日的清澈,此时双眼通红,眼泪还在眼眶中不停的冒出来。 季存晰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这才和她一同走进病房的大楼。 走到病房门口时,毓清看到了祖父坐在病床前,紧紧的握着祖母的手,病床上,祖母带着厚厚的呼吸机,脸色苍白,只见胸膛因为粗重的呼吸不停的起伏。 毓清一把捂住嘴,担心会哭出声音,眼泪却唰一下就流了下来。季存晰转过她的身体,轻轻的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清清,不要怕,我在你身边,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不要怕。” 毓清点点头,抬手擦了擦眼泪,深呼吸几下,这才止住不停的抽咽,等到平静下来她才转身,轻轻推开门,尽力扬起一个微笑,声音轻柔的说:“祖母,我来啦。”你最喜爱的格格来啦,所以你快快好起来吧……老爷子听到声音,回头就看到小孙女走过来,小脸上扬着笑,一双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明显哭过的样子。 他对她伸出一只手,说:“清丫头,快过来,你祖母早上还念叨你,说你刚走,她就想你了。”说着拉过她的手放在祖母的手上,自己的大手覆在上面。 祖父的脸上全是疲惫沧桑,精神也不似平日里高涨,毓清一听这话,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有唰唰的掉下来。 清宴紧紧的握着老伴儿的手,絮絮叨叨的念着:“芸娘,你不是说想清丫头了么,你看,她过来了,来陪你了。你啊,老说自己老了老了,还真就偷懒睡着不醒啦?当年你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清宴回忆着过去两人的事情,毓清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流泪,没多久,季家老爷子老太太带着季家的人就赶来了,他们到的时候就听清宴在说着过去的事情。 “那时候啊,我在长安街,看到你鲜衣怒马,好不美丽,只一眼,我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娶你回王府做我的定王妃,大婚时,我对你说,不求世间无数颜色,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了你,我的心里就满了,偌大的定王府,就鲜活起来了……” 季老爷子是知道他们的往事的,那时候,谁都没想到潇洒倜傥的定王爷,不看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求娶的竟是刘将军家那个个性张扬的刘芸娘,自此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羡煞旁人。更没想到,那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刘芸娘,自大婚后便为了那个男人,放弃戎装,自此洗手作羹汤,一心一意相夫教子。而在战争爆发时,定王决定投身军队,保家卫国时,她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己的丈夫,当她讲幼小的孩子托付出去后,再一次,手持刀剑,身穿劲装,鲜衣怒马,上阵杀敌,那个杀气腾腾的刘芸娘,以一种最让人敬佩的姿态回到世人眼中。 也是在那次,她为了救起战场上的婴孩,深受重伤,从此不能再持剑奔腾,再一次回归后院,持家教子…… “芸娘,你16岁跟了我,一眨眼都已经快70年了,我们老了,张皱纹了,白头发了,可是在我眼中,你依旧是最亮眼的那道风景……” 大伯启正一家赶到时,清宴还在念叨,他执着的说个不停,想把她从睡梦中喊起来… “爸…”启正上前轻声喊他,想让他歇一会儿,大伯母哭红了眼倒了一杯水递给公公。两个堂哥看着这个情景,心里不好受,上前摸了摸哭的眼睛都肿了的毓清。 祖母似是听到了清宴的念叨,缓缓的睁开眼,手颤微微的动了动。 清宴一把抓住她的手:“芸娘,你醒了。”景墨赶紧去叫医生。 祖母动了动嘴唇,却细若游丝,清宴赶忙起身,将耳朵附到她的唇边。 “子清…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子清是他的表字,只愣了一下,便看到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 “我也是,芸娘,我也是,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毓清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季存晰在旁边看着,心中沉痛又极其心疼,只伸出手,紧紧的牵着她,表示着他会一直在… 医生赶来检查一番,最后沉重的对众人摇摇头,清宴心中一沉,重重的坐在床边,手却握的越来越紧… 启明简璃和景祈到时,已是凌晨三点多,几个人风尘仆仆又面色沉重的赶到病房时,所有人都没睡。 “爸…”启明和简璃赶忙上前,老爷子年纪也大了,熬了一天,此时脸色极为难看,季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在病房陪着,怎么劝都劝不回去,这是几十年的老伙伴,风里雨里一起过来的,真真的生死之交,这时候哪里愿意离开… 老太太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突然醒过来… “芸娘!” “妈!” “祖母!” 众人一看她醒了,赶忙上前。 老太太抬抬手,示意她很好,笑了笑,拍拍老伴的手,清宴仍旧紧紧的握着她,她招招手,让毓清过去。 毓清赶忙上前抓住祖母的手:“祖母。”她双眼红肿,此时严重又溢满了泪水,脸上却扬着一个微笑。 老太太擦擦她的眼泪,摸摸她的小脸,说到:“我的格格可不能再哭了,看把眼睛都哭肿了,”她说罢又看了看季存晰,季存晰立刻上前一步走到床边,她把他的手覆到毓清的手上说:“阿晰,祖母的小格格,以后就交给你了。” 季存晰郑重的点头,说到:“祖母,您放心!” 老太太欣慰的笑着点头:“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都要好好的。” “祖母,您不要说这种话,我怕,”毓清哽咽的说。 “不怕,格格不怕,祖母年纪大了,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她抬眼看着周围的子孙儿女,笑着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要好好的过,要是我走了,替我好好照顾你们的父亲。” “妈!”简璃和大伯母握着她的手,严重含着泪:“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您和爸都要长命百岁呢!好好治病,等病好了,咱们都等您回家。” “就是的,妈我和小璃还要跟您学武功呢,还等您继续教我们呢。” 老太太笑着拍拍她们的手,无声地安慰。 “子清。” “芸娘,我在呢,在呢。”清宴急忙上前凑了凑。 “子清,你要好好的,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年纪大了,别不服老,好好休养身体,别操心太多,没事儿啊就跟老季下下棋,溜溜弯儿。”说着看向一旁的季老爷子和老太太:“老季啊,你可不能不跟我们家子清玩啊,阿紫,你帮我看着子清啊。” “好!好!我看着他们,你别操心,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我们也去报个老年团出去玩玩。” “行。子清,别难过,这辈子啊,能跟你做夫妻,我已经…已经知足了……”她胸闷气短,喘的厉害,说话很吃力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交代了一圈,却还是放不下心底里最爱的这个男人:“子清,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我在底下等着你,你不要急,慢慢走,帮我…帮我看着这群孩子们,我啊,哪儿也不去,就在底下等着你,我们…我们下辈子,还…还做夫妻…” “好,好,芸娘,我答应你,看好孩子们,我答应你。” “子清…我,我,我…爱你…” 她极力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虽然已不是年轻时清隽的模样,却仍旧是她心底最好看的男子,她的手蓦地落下,再无声息… “芸娘,等我,下辈子我们还是夫妻…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芸娘,我爱你…” 他低吟着她昔日的誓言,附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双眼微闭,两行清泪滴落在她已不再年轻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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