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雨总是下的突然。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明明显示今天是晴天，晚上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车窗上蜿蜒流下一道道雨痕，窗外亮红色的车尾灯汇成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流。 机器轰鸣声、车轮碾过湿漉漉路面的挤压声、哔哔作响的喇叭声……纷杂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影响不大，空调呼呼地吹出冷气，显示屏显示着25°。 “唐总，您明天的行程是……” 坐在副驾驶上的助理陈舒翻着笔记本，向坐在后排的唐昭说着行程。 唐昭微偏着头，一边听着陈舒的叙述，一边看街上的光景快速略过自己的眼前。 唐昭的眼睛突然闪了闪，对正在开车的徐安说：“徐安，靠路边停下。” “好。” 徐安打着方向盘，靠路边刚停稳，唐昭就拿过车上放着的长柄黑伞，然后打开车门。 “你们先回去，行程发我邮箱。” 车门重新关好，唐昭撑着雨伞穿梭在人群中。 陈舒合上笔记本，望着已经走远的唐昭松了一大口气，“安哥，跟唐总待在一起压力真大。” 陈舒是实习生转正不久。 徐安嘿嘿一笑，看了眼仿佛死里逃生的小姑娘，没有回话。 “不过，唐总为什么最近都要绕远路啊？” “小陈啊，老大心思不可猜啊。” 唐昭走到一半的时候，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伞面滴滴答答雨声传入耳中，一如此刻不规律的心跳声。 一周前，F大创业协会二十年周年的纪念聚会。 聚会地点定在某位成员工作的酒店大厅。 唐昭当社长的一届办的很不错，所以现任的社长及主要干事都前来取经。 在他说着说着时，余光瞥见一位师弟正搂着一名长相温婉的女子和旁人说说笑笑，一时间有些怔愣。 “还有呢？唐师兄？” “哦，还有就是……” 印象中，这名师弟似乎叫张院华，听说一毕业就结婚了。 唐昭很少和其他人搭话，但这次他端着香槟走上前。 “你好。” 张院华喝着香槟回过头看跟自己搭话的人，差点把嘴里的香槟喷出来。 “咳咳……唐、唐师兄，您好。” “可以单独聊聊吗？” “当然。” 张院华跟唐昭走到一处较为僻静的角落。 “没想到你最后的结婚对象不是她。” 张院华听懵了，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急忙应答：“师兄你别说笑了，我对我媳妇可是从一而终的。”说完还不忘再强调一遍：“从大一在一起一直到现在都是她。” 唐昭佯装惊讶，“我还以为你和钟唯……” 张院华听到名字后笑了，“这小祖宗我可hold不住。说起来，还是她帮我追到我媳妇的呢。” 唐昭沉默着，没有回话。 张院华见状，小心翼翼道：“唐师兄，您不会还在介意当年的事吧？她那时就是个小丫头……” 唐昭轻蹙了下眉，“什么事？” “啊？就是……”张院华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唐昭打断张院华的话，“你见过她？” 张院华瞧了瞧唐昭的脸色，知道以唐昭的为人，不会对几年前的事情斤斤计较，加上几位当事人都过得好好的，于是没有纠结下去。 “当然见过。她高中毕业后去了日本读书，大学毕业的时候在日本又待了一阵，今年开春才回来的。”然后他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噢，对了，她现在在黎天工作室，做的是视频制作吧……这是工作室的名片，您如果有需要可以看看。” 唐昭看了眼张院华传来的微信图片，“嗯，谢谢。” 张院华笑着挠了挠头，“不用客气。” “对了，为什么说她小祖宗？” “哎呀，那是因为那家伙……”张院华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见唐昭依然认真听着，疑惑地问：“呃……师兄您这是……” “想知道。” “咦？我记得她跟您当年……闹得非常不愉快啊……” 唐昭十分平静地说：“哦？有吗？” 张院华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继续。” “哈？” “刚刚的话题。” “这……” “合作之前想先了解清楚。”唐昭说的十分正经。 张院华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刚才传给唐昭的名片，然后对唐昭有问必答。 唐昭了解得差不多，准备离开时，张院华问：“师兄为什么就问钟唯的事？” “你还了解其他人吗？” “没，我只跟钟唯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后，张院华觉得唐昭好像瞪了他一眼。 “只是要问的……这么仔细吗？” 唐昭只略微地点了点头，“多谢。” 张院华看着唐昭的背影，一口饮尽杯中的香槟压惊。 和唐昭这样的人交谈，压力有点大。 钟唯从书店出来后，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来雨，她看了眼手表，正好七点半。 她本来想着逛一会儿就去吃晚饭的，结果一逛起来完全忘了时间，每次都这样。 唔……有点饿。 “这老天爷真是比女孩子的心思还难猜啊……” 钟唯叹了一口气，把刚买好的书塞进背包里，望着在雨幕中穿梭的人群，思考着这附近哪里有可以买伞的地方。 书店里的歌已经放完了一首，下一首的前奏从玻璃门缝里飘了出来。 钟唯在脑海翻着这首歌的记忆，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往这边走过来。 随着那人的前进，原本模糊的轮廓在灯光的照耀下越显清晰。 钟唯的眼睛也越睁越大，一只脚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步。 It’s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We’ve 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When i see you again …… 钟唯曾经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比如他去日本旅游，在某个旅游景点的一瞥；比如某个寒冷的冬夜，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面馆；比如陈奕迅歌词里唱到的“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 好像没有想过现在的场景——初秋的雨夜，街道中央名为“岁时”的书店，她站在勉强挡住雨的屋檐下踌躇。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自黑暗中款款走来，沾了水渍的皮鞋，熨烫笔直、裤管微湿的西裤，剪裁恰当的黑色衬衫，握着伞柄的手白皙修长，较以往更为锋利深邃的眉眼，静静地站在她面前。 她也想过无数句重逢时说的第一句话。 比如“嗨，唐先生，好久不见”；比如“最近怎么样”；比如什么都不说，只是人海中无意一瞥便一笑泯恩仇…… 也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饿了吗？去吃饭吧。” 语气熟稔的，就跟从来没有分别过一样。 钟唯记得这句话。 她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有回期末考考砸了，成绩自己都没眼看，也被班主任找去办公室喝茶了。 因为心情十分不好，所以翘了补习班的课。 他找到她的时候，华灯初上，她正坐在便利店门前，对着喝了大半可乐的玻璃瓶发呆。 没有问成绩，没有问为什么不去补习班上课，也没有问为什么坐在这里。 他只说了一句：“饿了吗？去吃饭吧。” 自从张院华说了钟唯常去的地方，比如一家叫“岁时”的书店后，他原先雷打不动的路程，就换了。 唐昭每天都会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尤其是前往书店的那段路，看得尤其仔细。 所以他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外踟蹰的钟唯，一副抱着书包望着雨的懊恼模样，一看就是在书店逛得忘了时间也忘了带伞。 还是跟以前一样。唐昭想到这里，微微一笑。 今天的这场雨，让钟唯停住了脚步，让唐昭见到了想见的人。 钟唯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说话有些磕巴：“唐、唐先……” 她深呼吸一口气，缓了过来，面对眼前的人也不再是刚刚有些慌张失措的模样。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 “嗯？” 唐昭握着的伞柄往前面移了移，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钟唯，耐心地等着她下一步的举动。 他静静地打量眼前的人，许久不见的人。 时光飞逝，她也长大了。 松软柔顺的长卷发披在肩上，发梢沾了点水珠，长高了些，曾经不施粉黛的脸，涂了适合她的口红，在书店透出来的暖黄灯光下，娇媚动人。 不管是背包还是T恤，都和以往一样有着《名侦探柯南》的标记，眼神里依然保有年少的天真与执着。 有些东西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不一样了，还有些东西，一直都没变。 “唐先生，你说要恩断义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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