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她眼眶就红了一圈,耳边嗡嗡作响,可能是酒精作用上来了,脑袋也跟着胀痛,和他第一见面的场景随着分手二字一块儿浮现在了眼前。 荷尔蒙涌动的篮球场边,高挑的姑娘抱着一沓卷子奉命交给中文系研究生在读学姐批阅,篮球弹了几下平白无故地落到她脚边,抬眼某罪魁祸首笑得像只得逞了的狐狸,汗湿的发丝上有细碎的阳光,“愣着干什么?帮我捡一下啊,姐姐。” “叮”,玻璃酒杯和桌面接触的声音,她没有在朋友面前掩饰自己少见的脆弱,声音有点喑哑,“林染,你失过恋吗?” “……和同一个人一直失恋算吗?” 分手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吵架中的利器分分秒秒挂在嘴边,有些人忌讳莫深缄口不提。前者哪怕说分手也可以当作一时逞口舌之快,后者只说一次,且说到做到干脆利落。 咬了咬下嘴唇,无可奈何地撑住发涨的额角,“没什么,就是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分手,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行驶平稳的轿车上,一个醉鬼躺在林染的膝盖上,本来想把腿曲起来一并放在后排座位上,尝试了几次失败后只好把无处安放的长腿搁位置下面,手搂住林染的腰以免自己滑落下去。 林染捋她的头发她就傻兮兮地笑,伸长手臂拍了拍前排驾驶员的椅背,“谢谢你啊六哥,给你添麻烦了。” “要不是看在你无人认领的可怜份上,他才不会放过你这个把我拖去喝酒买醉的丑女人。” “你休想诓我,”阚冬青打了下她的手,“我就是醉了,也知道自己很好看。” “青啊,”林染掐了把她紧致的侧脸,“别哭,不值得。” “我不会哭的,”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糯糯的像小孩,“老娘的眼妆不能晕。” 你永远无法想象美妆博主的职业素养和她最后的倔强。 林染放空了几秒才继续说:“前几天你妈给我打电话……” “她是你妈还是我妈?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不给我打?” 就因为你嘴那么欠还非要打断别人说话行吗? 林染拍拍她的脑袋让她乖乖闭嘴听着,“你们家里人都很想你,要不要回家看看?休息两天也行啊,杂志社的企划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阚冬青有一小会儿的沉默,然后干巴巴地开口:“知道了。” 她父母都是江南一个小县城出来的,是那种真正的水乡。做了小半辈子生意衣食无忧后就回老家自己搭了个青瓦房,街坊邻居其乐融融。将将年过半百就提早一点过起了老年生活。 起床后就定了次日的高铁,给她娘去了个电话,在听到自家亲妈一句“你和白桦分手了吧我都听林染说了”的时候,阚冬青“嘶”了声,“我改天真该把她嘴给缝上。” 她妈妈是见过白桦的,有一年他寒假的时候,大年三十前一天风风火火就跑去了她家里自报家门,把几个老人惊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留他吃了顿晚饭,外婆抓着他的手说了好多话,很是喜欢他的样子。 “她还说你这几天累着了。等回来了让你爸做点好菜给你好好补补啊。” “老阚这几天在干嘛呀?”她职业相对自由,从杂志社辞职后这一年回家次数多了很多,上一次和家人见面也就是两三个月前。 “天天抱着个手机跟宝贝儿似的给人家放你的视频,说是你这工作真好,隔三差五就能在网上见到你。” “我爸还真是致力于给我拓展中老年粉丝群体啊。” 带了个塞衣服的小行李箱和Chloe圆环手柄羊皮包用来放随身物品,不忘带上她的专属vlog(视频形式的blog,又称生活碎片)相机佳能G7X MarkⅡ,轻便地踏上回家路。 踏上青石板的一瞬间长舒一口气,新鲜的氧气充满胸腔,小桥流水人家的场景每次都让她压力递减。 熟门熟路地绕了几个小巷子找到了自家院落,撞了撞木板门上的铜环,等了几秒大门打开,来开门的老阚手里还抱着碗挖了一半的饭。 “爸,你就不能把饭碗放下再来开门吗?” “这不急着见我心心念念的女儿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老阚眼尾笑出几道纹路,接过阚冬青的小箱子往正厅走,一大家子都围着一桌子菜,老人们忍不住频频往外瞟。 也不知道自家老爹哪儿来那么多肉麻话,拍了下他的胳膊表示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老阚嘻嘻哈哈地笑。 “太爷爷好,爷爷好,外婆好,妈我回来啦。”她扬起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傻兮兮笑得和个孩子一样,不过在这家里她原本也就是个小孩儿。 “囡囡回来啦?中饭吃过没有?”最上座的太爷爷率先开了口,近一百的老人精神头十足,说起话来满满的都是中气。 “没来得及吃呐,就是吃过了看这满桌子的饭菜也要再吃几口的。”阚冬青笑着搬了个墙角的凳子坐,拦下外婆要给她盛饭的动作自己舀了半碗,顺手替爷爷添了碗汤。落座之后给阚夫人剥了个明虾沾了醋放到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蘑菇给太爷爷。 “你这孩子别光顾着我们,自己多吃点才是真的,”外婆为她拣了点青菜,“蔬菜都是邻里大家一块儿种的,新鲜得紧。” “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冷落我?”老阚不服气地推推阚冬青。 下一秒老阚就被他亲爹,也就是阚冬青爷爷的拐杖在他小腿上杵了下,力道不大但足够让他悻悻闭嘴。阚冬青叹息了一声老阚在家庭里的地位真是十分堪忧啊。 “来来来,多吃几口。”她挑了点鱼肚子上的肉给老阚。老阚笑眯了一双眼,捧这个碗乐呵呵扒饭去。 酒足饭饱后老人们都各回各屋午休,阚妈妈打发走阚爸爸,说要带女儿出门转悠转悠。 “你爸听说你们分手那会儿,说要去砍了那小子。”阚夫人一支沉香木发簪在头顶挽了个髻,肤白胜雪没有一丝被岁月大刀阔斧的痕迹,阚冬青精致的眉眼承自她母亲。 “……我们是和平分手,还是我提出来的。”阚冬青觉得喉咙有点干涩。 “你是我女儿。”阚母凉凉地瞥她一眼。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也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这幅低眉顺眼安静如鸡的样子。 “感情上的事爸妈不会替你着急,缘分到了顺其自然就好。不过你工作上的事情,未来你的发展前景,有考虑过吗?”阚冬青比母亲高一些,牵着神色严肃的阚夫人在一边的美人靠坐下。 “妈,我挺喜欢现在做的事情的。”她怔怔地看着一边潺潺的流水,眼神有点放空,语气却很坚定。 “你爸总是无条件支持你喜欢的事情,这一点我们是有共识的,你当然有权利追逐自己喜爱的职业或者是另一半。但妈妈还是想提醒你,你所处的这个行业也许并不长久,换句话说,你在吃青春饭啊。当时你从杂志社离职这件事,我是不赞同的。多个保障总是好的。” “妈,”阚冬青轻轻地依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握住她的一只手,语气郑重其事,“您要相信这世界上长情的人很多,总有人会一直陪伴我走下去。生活在这个时代,距离和喜爱真的无关。” 阚夫人垂眸,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继而叹了口气,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发丝,“知道了,你心里有数就好,爸妈永远都在你身后。” “恩,”阚冬青搂住母亲的腰,在她肩头撒了会儿娇,软软的话语带着笑意,“谢谢妈。” 饭后消食散步结束,回家后就听老阚说外婆在找她。 脱了鞋赤脚踏上外婆屋内的榻榻米,踮着脚尖走到正在打毛衣的外婆身边坐下,“阿婆,你找我?” “阿妈和你谈过话啦?”外婆把老花眼镜摘下,小心地收起来搁在桌面。 “恩。”阚冬青盯着自己的鼻尖,眼观鼻鼻观心。 “做父母的就是这样,一边么希望你开心地做自己欢喜的事情,一边么又旁恐(生怕)你一意孤行碰了壁,毛(很)矛盾嘞。”外婆笑呵呵地,吴侬软语的调调有时候像小姑娘的娇嗔。 “我晓得。” “听说你和那个打游戏的毛小子分手啦?分得好,阿婆就知道打游戏的靠不住。” ……就好像拉着他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人不是外婆您一样。知道外婆是在袒护自己,在心里感叹了句她外婆也很可爱哦。 “其实也没有啦,”阚冬青挠了挠脑袋,“他们这个圈子也挺好的。就是不合适了才分手的,没什么太大恩怨。” ……在家人面前被绿了这种事也是不太说得出口噢。 “我们囡囡也二十五了该嫁人了,阿婆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好不啦?” 阚冬青心头一跳。她一向和蔼可亲与世无争的外婆什么时候也给人做起媒来了?! “开玩笑的嘛,”老人家看她一脸紧张笑开了花,“我们冬青那么俊,哪里会愁嫁。” 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来,阚冬青想按掉却看见外婆不在意地摆摆手让她接。对面简单地自我介绍,表明来意。两天后在上海有一场时装秀,她作为自媒体嘉宾被邀请。 “我这段时间可能……晚些时候再给您答复吧,谢谢您的邀请。” 摁掉电话后就见身边的老人家含笑凝望着她,外婆笑呵呵地拍拍她的手背,“去吧去吧,失恋归失恋,生活还要继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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