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满要宣泄一下吗?”沉静的目光对上那道表示抗议的视线。 “你这样是不对的,”阚冬青稍微组织了下语言,“认识不久就给人贴这样肤浅的标签,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颇有点死鸭子嘴硬的场面。 “这叫透过现象看本质。” 见面前的小姑娘隐约有些要恼的趋势,吴桐也非常审时度势地闭上了嘴。 “别为我闹架,不值得不值得,”警察大叔摆着手笑得乐颠颠的,“我现在去调附近的监控,你们稍等片刻。这小偷简直把咱们人民警察的面子往地上踩啊,不能从轻发落。” “麻烦您了。”吴桐颔首。 警察蜀黍依然很热情很乐观地说不用。 “我出去下。”阚冬青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去哪儿?” “抽根烟。”她说着就把手摸进裤子后方的口袋,正顺畅地从软壳烟盒里掏出根烟,一包烟里只余下两根,这几天她没少抽烟。 她烟瘾一点也不大,过去其实也很少有两天一包的速度,甚至在后来白桦的强制管控下几乎戒掉了,只有心情糟糕的时候才偶尔一边叼着烟一边想些事情。 吴桐惊讶地抬了抬眉毛看向她。细长的女士烟夹在她纤细的两指之间,裹着烟草的那层煞白在她手上倒衬出她肤色中透出来的那一点淡粉色。 “小孩子抽什么烟。” 她闻言点烟的动作一顿,低头轻笑了声,“我一直都没让我爸妈知道我抽烟的事,就是怕他们说这话。” 没想到还能在别人这儿听到。 其实只要有个人管她她就真的不会再抽了。 “管真多啊。”嘴上这么说着,还是默默把烟放回去了,坐到一边的凳子上扶住额角。没由来的低落让她手脚冰凉,视线垂落在颜色枯燥的地砖上,从清晰一点点到模糊。 就是一瞬间发觉,一个人过日子挺难的。 吴桐从警局大门出去了一小会儿又回来。 他递给她一瓶热饮,隔壁便利店随手买的,“嘴里没味道的时候喝点饮料或者吃点什么,都比一根烟要来得好。” 把头埋在双臂之间的少女抬头茫然地望向眼前的人。从吴桐的角度第一眼就看到一双波光粼粼鹿似的眼睛,有点无助但还是很明亮。 “真的害怕啊?”他蹲下来和她平视,把还带着温热的饮料塞到她手里,有着余温的掌心拍了拍她的发顶,非常轻的两下,像安慰路边惨遭遗弃情绪低落的阿猫阿狗。 “你很烂好人欸。”她抬手覆盖住双眼,嘴边划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又在眼泪夺眶而出的一瞬间就用指尖飞快地擦去,然后继续和个没事人一样笑得没心没肺。 她看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转身面向迎面走来的警官。 “是个惯偷,有前科,进去过一次。估计多半是冲着警局来的,唉这种反社.会的东西。趁着街上没人的时间段只用了半分钟作案。感谢你们的配合哈,把他捉拿归案之后再和你们跟进吧。” 也就是说两人可以离开了。 “还拍吗?”吴桐摆弄了下手中的相机。 “还拍吗?”傻愣愣的阚冬青把这话原封不动地问了出来。 “来都来了,外面的阳光也正好,有什么理由值得你放弃?”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阚冬青哑口无言,想了想除此之外也无事可做,心情不好确实不是一个耽误工作的正当理由,于是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车上。 满地的碎玻璃在他先前从警局出去的那一点空挡里借了扫把簸箕清扫干净了,以防副驾驶座还有没注意到的碎玻璃,他拉开后门方便她上后座找下一套衣服。 抓了几件衣服在附近的洗手间换了。 接下来的拍摄都进行得相当顺利,不得不说和吴桐合作起来十分愉快,他总能非常迅速地捕捉到她每一个造型不同的特点然后在视频中呈现出来。专业摄影师的敏锐度一绝。 总体过程也十分愉快,阚冬青在“研究如何拍出她的盛世美颜”以及“欣赏她的盛世美颜”中度过了一整个下午,拍摄结束后天也暗下来了。 她一拍吴桐的背,“你还真的展现出了值得一顿大餐的水平,下馆子走起!” “今天就算了吧,”他把相机稳稳地收好放回包里,“等你有空了再约我出来,发生这么多事你也累了吧?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车还要送去维修。” “至于讨债嘛,”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个明朗的笑容,“不急的。” “噢。”阚冬青随口应了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心情坐着过山车起起伏伏的,好不容易因为下午的骄阳飞扬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又像是被泼了盆凉水。一颗心脏沉甸甸的,有什么堵在里边出不去也消化不掉。 她的排屋离市区有点距离,开到半路的时候天彻底黑了下来。阚冬青支着下巴看窗外一盏盏飞快略过的路灯,耳边响起林染的声音,“据说摄影圈渣男遍地一抓一大把,更不要说这种长得好的了”。 她从后排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等待红灯不耐烦的时候敲在方向盘上一点一点,有规律的节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这个习惯。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上半张脸,线条分明的骨骼理应是有点冷的长相,偏偏他的眉眼都带着几分柔和,侵略性都被老老实实压在他的性格之下。老人家说的相由心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她的确有做渣男的资本。 “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啊,”她带着一丝轻佻开口,“你们摄影圈是不是渣男挺多的啊?” 空气不完全流通的车厢里暖洋洋的,有限的空间里人与人的距离更近,有一种让人那一根时刻悬在大脑警惕的神经逐渐松懈的神奇气氛蔓延开来。 后视镜里男人浓密好看的眉毛一挑。 “那如果一个异性问你,长得好看的女人是不是都很渣,你怎么回答?” 阚冬青垂着视线笑了笑,“放心,反正也渣不到你头上来。” 怼嘴贱的人,她阚冬青最擅长了。 所以,他也想这样如数奉还给她吗?好狠毒的男人。 “所以说,像你这么好看的,哪有人舍得渣。”对方不急不缓地陈述,车内温暖的空气混合着他身上的银色山泉,致使她有片刻的失神,再看向内后视镜,他笑得狡黠又从容。 …… 这么会说骚话,教科书式的渣男示范吗? “今天你的车……对不起。我的确不应该把包留在车上。”这句话其实也属于没话找话,毕竟在这情形下不说点什么总觉得怪尴尬的。 “又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汽车已经驶入她家位于的住宅区,一直开到她的房子前停下来,从身边拎了个塑料袋给她,“蟹肉粥,不想再做饭的话这个热热就能吃了。” 阚冬青接过塑料袋看了眼里面的密封盒,道了谢,一直目送吴桐离开后才往家里走。 心不在焉地想着这粥来得挺好,她确实是不想回到家再洗菜做饭,特别是今天,她突然就特别排斥一切能让她注意到自己是一个人的事物。更不要说煮一人份的饭,在案板上切洗好后一人份的蔬菜,拿一个碗一双筷子。唉,房子真不应该买这么大的。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就被脚下的台阶一绊,瞬间失去重心往前方倒下去,她只来得及在落地的同时抓住塑料袋里自己的晚餐。 嘶,疼。 她居然还练就了平地摔这个技能? 呲牙咧嘴地从台阶上坐起来,膝盖毫无阻挡地磕在砖块上,表层的皮被磨破了,一丝丝血正在往外渗,还好没有砂石混合在伤口中间,外围一大圈立刻已经红肿起来。她眼角挂着点泪花,是摔跤的一瞬间完全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她第一反应是,娘的,接下去几天都得穿长裤了。 第二反应就开始拿出手机想跟他说你的智障老婆我摔了一跤痛死了,手忙脚乱地点开微信,指尖在冗长的聊天列表上飞快地往下滑,一直滑到底再往上翻。 没有,没有,在哪里,去哪里了,哪去了为什么找不到。 妈的为什么! 手有点发软,用力戳了几下屏幕之后一个没握紧手机就掉到了地上,钢化膜裂出了个蜘蛛网。 终于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把头埋进膝间,哭声从啜泣开始一点点放大,到最后无法收场。 分手的时候没嚎啕大哭,家人用带着担忧的眼光询问她感情近况的时候她也只是打着哈哈翻篇,喷子骂她活该分手早晚是要拖累白桦的时候更没掉一滴眼泪。 可她居然在这里,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夏夜,只是因为摔了一跤,又不仅仅是因为摔了一跤而放声大哭,哭得像个抽抽噎噎的小傻子,一直哭到喘不上气来。 就好像她在这一瞬间才终于意识到,陪伴了她三年的感情,真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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