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眼睁睁看着阚冬青征集完意见后美滋滋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环形灯,在角落她的专属录制位置坐下,在开启摄像机之前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开始录制。 她一个人自如地坐在相机前,对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相机打招呼,笑颜宴宴,不紧不慢地陈述。这场面外人看起来甚至有点精分和惊悚。 林染记得阚冬青最初做视频的那段时间,在镜头面前各种放不开,然而现在已经能毫无芥蒂地在摄像头下眉飞色舞,就好像对面真的就坐着个朋友似的。 这段视频很短,五分钟之后阚冬青就关掉了相机,导出,上传,甚至都不需要剪辑这一步。 只是一个简短的通知和声明而已,也不能算做是一个更新。 另一边,身形高大的男人刚结束沐浴,下身随意地套了条宽松的沙滩裤,一滴水珠从未干的头发上滴下来,顺着人鱼线滑下,消失在腰间的布料边缘。 一条白色的毛巾在沙发上揉了几下,与此同时茶几上的手机亮起,男人瞄了眼,下垂的睫毛轻轻颤了下,眼角笑出一道浅浅的纹路。 B站前不久才推出的特别关心功能,换做以前,是不能在别人视频更新的第一时间就收到通知的。 他扔了手里的毛巾捞过手机长腿一迈靠到沙发上,解锁,点进去。 屏幕那头的小姑娘精神满满地和大家打招呼,只是开头从“兄弟姐妹们大家好啊”换成了“小管理员们大家好啊”,念到这个新称呼的时候,她不知怎么有点局促地笑了,略微停顿了两秒,继而笑得更开怀。 “这不算在每周视频更新中的哦,可别说我水视频,”她一副“你们想说什么我都知道”的骄傲姿态抬了抬下巴,“既然大部分小朋友们都没有什么意见,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从今天起咱们阚冬青植物园就正式营业啦。” 她眯着眼睛哧哧地笑,换做别人做这动作就是娇憨了,偏偏配上她那双本身就上条的狭长眼尾,愣是像满腹坏水的九尾狐狸,奸计得逞后万分的得意。但是又讨厌不起来,好像她背后生出了毛茸茸的大尾巴,一边把人推进火坑,一边柔软的尾巴还要在人手背上蹭,痒痒的。 他看到一条弹幕飘过去,“啊,你别笑,心脏受不了。” 至于她说了什么,大段大段的话反而听不进去了。 一直到最后,一路扯皮的阚冬青突然坐直了身体,真诚地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感谢你们的一路陪伴,以后作为一园之长,我的管理员们我罩着,敢欺负你们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本来是温柔的笑意,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仔细去听,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她对这些观众的看重,或许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多。 他最开始认为阚冬青像彼岸花,只有那样鲜嫩欲滴、红得几乎要泣血的艳丽才配得上她。但现在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更像牡丹里的红霞迎日,大朵大朵地绽放,温暖明艳,她的生活里容不下半点消极情绪,只是看上几眼都会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想更长久地看下去。 “冬青,你手机刚刚响了下。”刚洗漱完毕出浴室门的阚冬青听到林染这么一句,点了点头,拿起放在客厅里的手机。 [Firmiana Platanifolia:你好啊园长。] 前不久阚冬青把他的备注重新换成了他原本的微信名,有些人,已经认识了,记住了,就不需要备注了。 [Holly:你好啊,小树苗。] 这厢吴桐掂量着这个小字,摸着下巴琢磨自己是不是被调戏了。 大概谁都不知道她的植物园里,不只有园长和管理员,还养着棵梧桐,不过对于这件事,唯一知情的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林染一抬头就看到阚冬青抱着手机笑得春光灿烂。 “你为什么笑得像个怀春少女?”嫌弃万分的林染语出惊人,“你恋爱啦?” “我有吗?”阚冬青一脸茫然,那脸上的迷惑不是装出来的,也就是打心底里地觉得林染这话说得很奇怪,她摸了摸脸,只摸到她那已经放平了的嘴角,转头看向林染,两人大眼瞪小眼。 林染叹了口气。 这状态确实不像是恋爱中的少女。 倒像是……身处恋爱却不自知。 “冬青啊……无论对面那个人是谁,都不要轻易被拐去了啊。” 然而看着阚冬青更加懵的表情,只能无力地挥了挥手,“算了,和你说不清楚,快睡觉去吧,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啊?你不住这儿吗?”阚冬青愣在原地。 “要我不回去他真该急了,这人孩子气,我都怕他一大老爷们抱着我哭。” 林染急匆匆地叫了辆车就回去了,她能憋到现在才走已经算是给她们的姐妹情一个交代了。 阚冬青舒了口气,对自家闺蜜重色轻友的行为倒也看得很淡。 她听话地准备去睡觉,一爬上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Firmiana Platanifolia:那就麻烦园长把我这棵树苗养成参天大树了] [Holly:放心,我罩着你。] 阚冬青表情僵了一下,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欸——还真是上扬的。 一瞬间捧着的手机就变成了烫手山芋,可怜巴巴地被主人扔到一边,而那人一头扎进被子里把自己蒙起来。 很形象很字面上的,缩头乌龟。 那一晚上阚冬青噩梦连连。说实在她也不知道那能不能算作噩梦。她梦到自己在一片丛林中,身旁一棵高大细长的树,树皮灰白,凭借她快二十五年的人生经历来讲,那确实是棵白桦没有错。而身穿睡裙的她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无比沉重的电锯,电锯自动开始运转,她只觉得手里千斤重,最可怕的是刀片的那一头对准了她。 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调转方向,几近虚脱,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到刀片撞上那株白桦,三两下就将其砍下。白桦应声而倒。巨响让她吓了一跳,扔了手里的电锯。她茫然地抬起头,用力分辨周围的事物,只认出头顶布满的梧桐叶。 她慌张地拔腿就跑,却发现周围的景象没有丝毫的变化,她始终在原地踏步。 阚冬青惊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太阳高照了。 她却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嘶,梦里也能鬼打墙? 家里除了她一个人以外别无他人,有些人讲究屋子不能太大,一个家里要有点“人气”才好,阚冬青偶尔也信这些说法,不过她觉得她的护肤品化妆品衣服鞋子都是她的后宫佳丽三千,已经把房子占得挺满的了。 手脚冰凉地爬下床拉开窗帘,定睛一看才发现空调开得十六度,怪不得阴气阵阵的呢,连忙调高,抱着抱枕坐上暖烘烘的飘窗,背脊靠着有太阳温度的窗户,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缓过神来了。 [Holly:我梦到白桦了。] [Firmiana Platanifolia:嗯?] [Holly:我是说,literally(字面上的)白桦,不是个人。] [Firmiana Platanifolia:然后呢?梦里发生什么了?] 阚冬青顿时觉得有点坐立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Holly:我拿电锯给砍了。] 这话说出来她还有点莫名地心虚,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Firmiana Platanifolia:你是园长,留什么植物去什么植物,你说了算。] [Firmiana Platanifolia:不过梧桐你可不能砍,我还是小树苗,你说好要罩着我的。] 咦? 她怎么觉得……他突然变得有点不要脸起来了呢? [Holly: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放心吧。] 她也不知道两人就着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在这儿讨论个什么劲儿,弱智儿童欢乐多是吗。 反应过来的阚冬青决定停止这样的睿智行为,打开邮箱进行每周一次的工作邮件查阅。一般的合作或者推广,她都只给品牌方留了一个工作邮箱。她对合作品牌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合她心意。也就是说除了产品本身要好用,她也要对这个牌子的印象良好,合作过程如果不愉快她也是会立刻喊停一点都不给金主爸爸面子。 有一次她足足给品牌方换了十次方案,前前后后修改重拍了十多个视频,对方都能挑出刺儿来,阚冬青差点掀桌子,把负责联系的工作人员大骂了一通之后拉黑。合作上有不同意见那很正常,她大部分时候也都会根据对方的合理要求改一改,但那人连“你是不是表面上夸心里嫌我们不好用啊”这种该左转看脑科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就是诚心找茬。 从那以后阚冬青就更挑剔了,一般哪怕挑不出毛病,但她没太大兴趣没什么眼缘的她也都不会接。总有些观众觉得这种推广视频那就是坐着等人把钱捧上来,实际上有很多时候都会变得吃力不讨好,更有些小家子气的品牌公关也带了这种想法,觉得你一博主在镜头面前动下嘴皮子的事儿凭什么赚钱那么轻松,这里嫌弃那里也不好的。面对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脾气好的时候慰问下对方亲属,脾气不好的时候把人挂上墙头让管理员们骂上个三天三夜。 咱活这一辈子,谁也不欠谁的,是吧? 一个合作视频往往比平常的视频要更费心思,品牌想传达出来的信息要包含进去,写初稿,再改稿,硬广太尴尬的不行,表达不到位的不行,如果达不到她心里对于有创意的那条预期线,她也会作废重来,力求达到观众哪怕知道自己看了个广告也会觉得“这视频做的不错”的程度。 所以她轻易不接推广,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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