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冬青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在霓虹灯下，她双眼没有焦距地呆视前方，与其说是在回忆，不如说是沉溺到了她的世界里。 事情总结一下就是来自朋友的背叛。 KK签合同的时候，椰肉还叮嘱她好好看一下细节，确认没有问题再签。KK本来就没什么不信任别人的，不过本着对双方尊重的态度仔细看了条约，最后有一条保密协议，所有与产品相关的制作过程都不得透露。她也没觉得有什么，确认无误后就签下了字。 但其实这是份漏洞百出的合同，对于KK本人的基本权益根本没有提及，如果她提前找个律师让人帮忙看看的话，也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不过这种气死人的事后诸葛亮的话阚冬青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合同敲定之后大家就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制作工作。她在厂家提供的色板上精挑细选，前前后后出了几十版，一直到最后粉质包装和色彩浓郁度都达到她的预期。整个经过都挺愉快的。生产和推广就是对方的任务了，等待过工期之后，终于上线开售，她的很多观众都是当天蹲着点在发售的同时就抢下来了。这是她第一个合作盘，好多人从最初的宣传期就摩拳擦掌准备买了。 销量非常可观。 按理说，到这里就是happy ending，皆大欢喜。 只是在这之后消费者的反响却不算好，有些小众的博主买回来实测之后，都表示表现平平，尽管大家都顾及着KK的面子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但基本都隐约地透露出失望。 “他们真正收到的彩妆盘，和我最后定下的质感太不一样了，我就自己去官网买了一盘。结果……和我最终决定下来厂家给我的那盘样品一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我比对了半天，才发现这是以前出过的一版样品，但很早就被我淘汰掉了。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厂家的失误，意外地用了以前被刷下去的那一版，我就立刻联系了椰肉和厂家。而他们给我的回复都是，这就是最终的决定，公司高层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我问他们不怕我曝光和提起诉讼吗？他们直接甩了我一张合同，圈出了上面的最后一条文字。不夸张地讲，当时我是真的蒙了。” “那你那个朋友呢？就是叫椰肉的那个。” “她只说了这样挺好的，她很满意了，达到她的预想了，感谢我这段时间地辛苦努力。除此之外，不管我再怎么发消息，她都没有回过我一条。我都在想，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可能卖我的……她骗我干什么呢？” “干什么？节约成本咯，你要求的那种质量,从包装到内容物，都不便宜吧。” 其实还有更阴暗的揣测的，比方说那人从来就没把KK当过朋友，一边做着表面朋友，一边背地里看不爽她。嫉妒也好讨厌也好，憋了挺久就等着这种完美的时机让她有苦说不出。不然还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但凡是把她当朋友的，能在她人生第一次出合作盘的时候搞事吗？？这可是她职业路上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啊。 只是阚冬青在心里这么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她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欺骗自己会好受一点吧。 交心的好友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把你当过朋友，这种事放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知人知面不知心，倒是阚母反反复复对她强调了无数次的话。阚冬青这几年下来也不是没碰到过这种人，虽然她爱这个圈子也不想这么说，但确实有很大几率会碰到把金钱当人生目标从而不顾一切的人，平时的和善笑脸都是装出来的。 阚冬青这人有个有点，就是眼睛毒，在识人方面特别有一手，真心还是假意其实很难逃过她的火眼金睛。就像Carrie当时主动示好，她在礼貌回应的同时也会拉开距离，道不同不相为谋，Carrie本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虚假的气息。也就是一种第六感而已。交友不慎，相当危险。 KK十指交叉，指节抵住额头，“是这个圈子变了吗？刚开始做视频的时候，一点点小事情都那么值得开心。后来从看别人的评论到看评论的数量，关注数据，在意收益。还是说我变了？我们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可还行？”阚冬青仰头灌了口，“就这么容易被喷子带节奏啊？最清楚你的人就应该是你自己。你的初心是什么我也不能帮你做回答，但我的初心，就是想做我喜欢做的事，想带更多的人了解到这个圈子，想分享更多实用的东西给大家，也想在镜头前臭臭美。” “我……想告诉别人，人人都可以改变自己，生来固有的东西绝对禁锢不了任何人。” “那你有改变想法吗？” “从来没有。” “那不就好了。”阚冬青拍拍她的肩。 “根本的决心和想法谁都没办法动摇……我就是觉得，那份喜欢和热情，一路走来被各种各样的事磨得所剩无几了，突然间有点迷茫，怀疑自己能不能有源源不断的动力支持我走下去。”KK虽然醉得晕乎乎，但神智显然还是很清晰的，逻辑也都还在线。 说实话，她也有这种想法，还不是一次两次。以前看看私信看看评论，管理员们的喜爱和表白就能让她动力全满，充了电似地满血复活。只是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份喜悦和感激虽然能暂时缓解疲乏和劳累，但要说有多么长久的效应……那还真的没有。 更何况有多少人夸就有多少人黑，心态这事儿说起来虚无，但实在是很致命。 “热情和喜欢啊……可能做内容越久，越容易丧失这份感情吧。有这问题的肯定不止我们两个，或许这就是不可逆的趋势？”阚冬青本来仰脖灌酒的动作因为思考而慢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但你甘心吗？只把这个当成工作来做，一点点消磨掉喜好？你应该也在寻找突破口吧？” 阚冬青没回答，出神的样子让KK以为她没听见自己说的话，刚想再问一句，阚冬青眼睛“蹭”地亮了下，“找回那点喜欢？如果说，能回到过去，看看刚开始起步时的那些事物，就算不能激发什么，但至少能给我们提供一点新的视角吧。” “怎么回到过去？时光机？” “我们不是新人了，但这个圈子里永远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新人，很多都是抱着一腔热血，但是缺少曝光，哪怕视频质量持续在线，也不被很多人了解和关注。” “你的意思是——” “做一个专题，尽量引荐那些有潜力的博主，每个月去采访了解一个很有实力的小众博主，分成上下两期，每两周就有一期，同时保证我正常的视频更新不减少，观众也不会有意见。各种意义上，都是对大家互惠互利的事。” 阚冬青语气禁不住有点兴奋，很长一段时间来她都在思考如何给自己给观众提供一个与众不同的切入点，更深入更全面地看到这个圈子里形形色色的人事物。 同时，对她来说，拥有更多更广的人脉也是很重要的事。 KK想了想，没有说支持也没有提反对意见，“帮别人带流量？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事。你这是菩萨上身做慈善啊？给各种潜在对手疯狂造势，实力表演一波拱手让粉丝，到时候谁爬到你头上来了，凉凉的你上哪儿哭去？” “怎么可能？但凡谁倒打一耙，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恩将仇报这种事做起来可也得掂量掂量。再说了，哪有观众朋友是只喜欢一个时博的？与其让他们在不知是敌是友的博主下安详地做个小粉丝，不如发展一下朋友，两边的观众也不会掐架不会撕逼，不会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是不是很美好？” “你也是够贼，”两个人老鸨似地笑出鹅叫，KK心情也是阴转晴，“什么都被你算好了。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有脑子啊？我觉得很可以，以后你这帮势力就能和缇姆那帮博主相抗衡，各占半壁江山，大佬起飞后记得让我抱大腿啊。” “老子一直都是小机灵鬼好吗！缇姆他们其实没办法跟我们比，我们不盈利啊，不去涉及任何经济纠纷，我也没有为她们抢资源博出位的责任，能做多少，做到哪里，都看我自己和对方的交情，以及对方的本身实力。” “唉哟，”KK拍着大腿直接叹了两声，“你以前真的没这么鸡贼！近墨者黑啊！！是不是吴桐教的！看起来上头的决定，居然连后路都已经想好了，哪个冲动的阚冬青去哪儿了？！” “这叫近朱者赤，黑我家男人者，”阚冬青含着危险的笑看她，直看得KK发毛，反手捞了瓶啤酒打开，往桌上一戳，“多罚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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