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楼梯往上爬。 妇产科的楼层并不高,以他们的速度不过需要几息。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顾肖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怨气,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目之所及,空气里飘散着一丝丝雾气,量不多但是错中复杂,各自纠缠,布满了整层楼。 他若有所思,伸出手在腹部打圈,就像在碗里用筷子裹面条一样,揪住一根线状的黑雾,越裹越大,全都被他卷了出来,裹在手指上,像是一个成型的黑色棉花糖。 这是昨晚他收集的感激在修复完他的身体之后剩下的东西。 原本顾肖并没有察觉,虽然修复时候,肚子亮晶晶让他觉得稀奇,却也只当是在他失去的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造成的,谁能在一开始就猜到新生儿的感激里面竟然带着杂质,那本该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 如果不是到了这里,受周围怨气的影响,让它们躁动起来,还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才会被他察觉。 他低头朝沈予熙看去,却见她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沈予熙抬眼就看到一个熟人——那个单方面教育她的大妈。此时她正背对着他们,面对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她手舞足蹈、慷慨激昂,活像是在万人面前演讲,走廊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你不要危言耸听,什么生不下来,别以为我年龄大一点就没文化。剖腹产对孩子不好,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想骗我……” 沈予熙移开视线,静静地转向大妈身后,盯着那个挺着大肚子,面容憔悴,欲言又止的女人。隐约听到孩童的嬉笑声。 “嘻嘻嘻,她好可怜啊……” “嘻嘻嘻,又有小伙伴了……” 顾肖感受到沈予熙身上越发浓重的黑气。看到她暗红色的眸子,原先琉璃般通透的红眸像是染了灰。 “她要倒霉了。”沈予熙盯着大妈,厌恶地皱眉。 顾肖平静道:“恩。” 沈予熙,“我发现你现在比以前更加讨人喜欢啊。” 拍了拍她的头顶,像是面对一个傻狗子,笑道:“我一直都很讨人喜欢。” “那可不一定。” 顾肖: “别人我不敢说。你,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 沈予熙眼含凌厉,盯着顾肖,似乎要把他扒皮拆骨,里里外外看得透彻。顾肖并没有觉得害怕,他保持微笑,甚至还有心情从沈予熙的瞳孔里观察自己的表情是否到位,是不是帅气依旧。 沈予熙抓住顾肖的手,渐渐变成了十指相扣。 “你可真自信。” “是挺自信的。” “我怎么感觉你没失忆啊。” “还是失忆了的。”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两人等到太阳下山,期间顾肖吸收了好几份善意和婴儿的感激。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医院走廊里只余零星几个走动的工作人员。沈予熙嗅到空气中突然出现的腥臭味,她眯起眼睛,眼神深邃,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大出血?”大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那边医生和她交代病情,她摆了摆手。直接道:“说那么多我也听不懂,反正要是个男孩就保孩子,要是女孩就保孩子他妈。” 说完不管那边医生再说什么,凑过去对她儿子嘀咕,“我就说她瘦瘦小小的,一看就不好生,你偏要娶她……” “我娶她,你不是也同意吗?还说孤儿好,不要彩礼钱。” “胡说,我不是看你喜欢……” 大妈这番言论一出,顾肖敏锐地发觉几个医护人员的神情好像变得有些紧张,甚至不自觉地做出应激动作。 “怎么全遇到些这样子的。”沈予熙睨视挂在走廊上的电子钟,上面的时间是24:00。 顾肖没说话,他没什么感觉,这些人和他没有关系。 他低头看着沈予熙抱怨,那张嘴开开合合,不由出了神。虽然时间很短,记忆也并没有回来,但是感觉在复苏。靠近她一点就会想再靠近一点。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十分上瘾。 腥臭味越来越浓,夹杂其中的股股恶臭,像是化粪池一样的味道冲得沈予熙屏住呼吸,她本不必须呼吸,只是装人装得久了,忘记了。 “它们生气了。” 顾肖点点头,盯着手术室的大门,随时准备冲上去。来都来了,早点解决,早点回家。 走廊上的灯像是电路不稳,闪烁起来。就像传染病一样,迅速向其他灯传去。一时间,医生护士都跑了出来,集中在一间更衣室里,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关上了门。病人们都安稳地睡着,只除了原本在门外议论的那对母子。 看得出他们有些紧张,但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让他们看起来有些神经质。梗着脖子四处张望,就像心虚的贼一样。 黑雾浓稠得几乎要滴出墨来,悄无声息的向他们靠近。 顾肖拿着一支铅笔在空中写写画画。 大妈的儿子见到这一幕,“噗嗤”一声笑出来,手肘碰了碰他老娘,示意她看那里。 灯已经不闪了,两人也像是忘记了自己刚才吓得几乎尿出来的囧样,时不时看看画符的顾肖,笑个两声。 沈予熙看着他们,眼神就像是在看两个死人。放在腰间的手收了回去,坐在板凳上翘起了二郎腿。 “嘻嘻嘻,你们在笑什么呀?” 耳边传来整齐的童声,就像是几十个孩子都凑在他们耳边,一起发声。 大妈“啊”的尖叫出声,他的儿子直接吓得抽了起来。 “我的儿!”刺耳的音调让沈予熙把拿到手里的笔又别了回去,抬起方下的脚,继续刚才翘着二郎腿的姿势。 “嘻嘻嘻,他是儿子。” “嘻嘻嘻,我也是儿子,他怎么长这么大,和我爸爸一样大。” “嘻嘻嘻,我妈妈也这么大。” “嘻嘻嘻,我弟弟也长这么大了。” 童声来自四面八方,沈予熙的眼睛好像更加红了,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能流出鲜血。 “嘻嘻嘻,可是他长得好丑。” “嘻嘻嘻,是呀是呀。” “嘻嘻嘻,我比他好看。” “嘻嘻嘻,我也是。” 顾肖已经收了笔,离那对母子还有几步的距离。 “为什么他都能长这么大!” 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个,充满了不甘与怨恨。顾肖心道不好,连忙跑了几步,却只来得及抓住大妈的脚踝,整个人也被拉进了黑雾里。 沈予熙猛地站起来朝顾肖消失的地方疾步而去。面色沉沉,竟是逼得黑雾往后退了数尺。 因着这个动作,那个吞到一半的男人竟然被吐了出来。在地上抽搐,像只失水的鱼。 沈予熙无比嫌弃,从包里抓出一把糖果,那是陈思久硬塞到她包里的榴莲糖,她不喜欢,所以一颗也没吃。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一颗一个穴位,地上的男人停止了抽搐。她像是踢垃圾一样将他踢到医护人员躲藏的更衣室门口。 她的力道刚好让他紧紧贴着门。贴在门上的符咒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磨磨蹭蹭的将男人包裹进去。沈予熙扫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她继续朝黑雾走去,一边念着清心咒,身上灼烧般的疼痛让她保持冷静,强压怒火,她的声音压抑得像是下一刻就要爆炸。 “你自己放我进去,还是我撕碎你们自己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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