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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凯笑而不语,只是抱着怡容上楼去了,杜太太纳闷,回身对正围桌打小牌的上官太太笑说:“你家的睿凯今儿是怎么了?抱着个女孩回来,还好督军大人不在家,不然他怎么敢这样胡来?”  上官太太听了这话,半信半疑,牌也不打了,起身就要上楼去,只听月亮门外一阵笑声,有人说道:“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不知是哪家的女孩子,竟能把睿凯给迷住了,还巴巴的把她给带到家里来了?”  在这说话声中,一位西装女子穿了件米色的单绸衣,趿了着羊绒拖鞋,手里拈着一只白兰花,笑着走过来。  杜太太连忙目视她,让她别说,可她耸了耸肩膀,只装看不见,很淡然的样子,继续说道:“嫂子也不必如此,睿凯都快二十岁了,留女孩子过夜也很正常。”  “沫嫣,你这个姑姑也尽做出格的事儿,睿凯这个样子,都是你给带坏的,你哥哥如今去了天津,家里没人能管得了你,整日里和些洋人混在一起,早晚给你哥哥知道了,看他怎么治你!”上官太太有些恼了,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沫嫣笑容僵住,随手把那枝白兰花丢到花盆里,慢慢走到那些阔太太们跟前,招呼道:“来,来,我陪你们打两圈。”圆桌上又发出哗啦啦的洗牌声音,厅中又是一片欢笑。  上官太太转过两重门,绕过几曲回廊,海棠花架下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黑湘云纱的大脚裤,青色纱的短褂,梳着一条烫发辫,露着雪白的胳膊和脖子在外,面如满月,正拿着怡容的衣裳,准备丢出去,却被上官太太叫住,“翠荷,你手里拿着什么?”  翠荷低下头,吞吞吐吐道:“是......是小姐的衣裳......少爷让我丢出去......”  上官太太脸一沉,问道:“少爷在屋里?”  翠荷点点头,又摇摇头,“少爷在书房,那位小姐在这屋里。”  上官太太轻推深漆精木门,向里一探,果真见一个女孩正睡在睿凯的床上,她又是一叹,转身向前走,进了月亮门,踩着一带绣着白牡丹花的地毯,又上前推开了欧式红木门,只见睿凯正立在书架旁,穿一件长衣,六个纽扣,只扣着两个敞着一大片衣襟,风吹得飘飘然,拿着一本外语小说看得入神。  上官太太几步上前,抢过那本书,丢在桌上,指着他埋怨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笑极了,大半夜的也不去歇息,现弄个丫头睡在你屋里,这让下人们看见了,像什么话?”  睿凯笑了笑,也不答话,只是把沙发椅上原有的两个紫缎鸭绒垫叠在一起,便当了枕头,身子往沙发椅上一躺,扯了那条e国毯子,由下向上一盖,说道:“嘿,舒服。”  上官太太着急了,笑道:“一条毯子哪成?仔细冻了,你这孩子,到底从哪儿弄来的丫头?还不给我说实话?”她挨着睿凯坐下来。  “母亲,你知道她是谁吗?”睿凯翻个身坐起来。  上官太太被他弄糊涂了,明明问他,他却问起自己来了?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看着眼生,肯定是我不认识的。”  睿凯笑得有些神秘,掏出一只怀表,打开来,上官太太拿过一瞧,恍然大悟,“她是甄家的女儿?”  睿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母亲,甄伯父出车祸去世了,上回我和杜江去北平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甄府,可惜那府上的人说甄小姐走了,我问他们去往了何处,却没人说得出甄小姐的下落,其实我在火车上遇到了她,只是当时并没有认出她来。”  上官太太一听甄先生已经去世了,不禁掉下泪来,心里难受极了,一为早去的凤珠妹子,二为这苦命无依无靠的甄家大小姐,甄怡容。  怡容微微睁了眼,发现自己身上已被人换上了丝绸睡袍,盖着天蓝色绉纱被,很是柔软,玻璃窗上一色的加了镂雪纱,四周墙壁上贴着外国漆皮印花纸,亮灿灿地,一应精致木器,古玩陈设,沙发前摆着一架紫檀架子的围屏,白绫子上面绣着孔雀开屏,像活得一般。  怡容一眼便识出那是最好的湘绣,曾经在家时她的房里也摆了一副湘绣的屏风,可当瞥见陈列架上的那一柄俄罗斯弯刀,她的那些少女情怀霎时散去,只留一些怯意。  “嗒!嗒!嗒!”怡容听见这滴水的声音,活像有谁在敲门。  “小姐醒了吗?我是来服侍您梳洗的。”是个丫鬟的恭敬口吻。  很快翠荷推开门,捧着一叠崭新的衣裳走进来,后面紧跟着走了来穿着灰绸长衫的男子,说道:“小姐先不用起来,昨夜李医生来过,说小姐得了风寒,要多休息,待会儿有人送来早餐,小姐可要吃些,因为太太说西药伤胃,要饭后服用。”说完转身走了。  翠荷嘻嘻笑着把衣裳搁在沙发上,又帮怡容掖了掖被角,笑说:“祥叔是我们府里的管家,总喜欢唠叨,小姐不必听的,我看呀,你的气色好了许多,若去院子里走走,会好得更快。”  怡容对于她如此热情的话语并无好感,只是她稍微的江南口音,倒勾起了些怀念,怡容的母亲是苏州人,田妈就是从苏州跟带来的,至今那些絮絮叨叨的温暖且悦耳的声音仍缭绕耳旁。  “这是哪儿?”怡容低低的问。  翠荷嬉笑的心情迅速转为认真,“督军府。”  “什么督军府?”怡容困惑地说。  翠荷站在晨光照射下的梨花木梳妆台前,用帕子抹了抹镜子,微微笑说:“当然是上官公馆了,整个上海还有第二个督军府吗?”  是了,父亲在信上也并未直呼上官先生的名讳,只是称他督军大人,想来百乐门遇见的军人正是上官公子。  怡容翻了个身,以手臂枕头,昏昏睡了一夜,丝毫没有解乏,反而更觉心累,总觉得某种东西哽在喉间,吐不出,也咽不下,不用照镜子,也猜到那必是难堪而可笑的模样,只希望不要让别人瞧见才好,索性拉起被子,蒙住脸,装睡好了。  “哎呦呦,这都日照三竿了,怎么还睡着?太太偏又不放心,让我来瞧你,可不是我刚说的,体面人家的小姐,怎会不认生呢?”  玫瑰香气飘来,蒙头的被子已被人扯下,怡容睁眸一看,好个标致的少妇,淡淡的脂粉,淡淡的笑容,自然流露一段风情,身穿的缎袍,白底加上淡红柳条,窈窕身形尽显,月牙式的发型,配着白钻项链,典雅极了。  她伸手抚了抚怡容发红的脸庞,惊叹说:“都说甄家的大小姐是北平城出了名的美人,依我说,在上海也再难寻到这等容貌的小姐了,难怪太太这样的盼你来,又这样的疼你,连我们的睿凯也对你着了迷。”  这时走来一位穿着苹果绿纱白边的旗袍的妇人,烫着极时髦的头发,把头一摆,摆的耳朵上坠的两尺长丝悬的玉环,摇摇荡荡,只打着衣领,她笑说:“二奶奶可是来喂甄大小姐吃药的?您这位大忙人,可也是头一遭呢?”  “蝶姨是最得老爷疼的人,时下流行的长环子,戴上果真好看。”二奶奶笑说。  蝶姨看见三两个女仆已端来了早餐,她便倚着沙发,慢悠悠的问:“听说二爷上回从广州带来了几匹上好的缎子,二奶奶能匀出一匹给我吗?”  “真不巧,昨儿太太已把那些缎子送与杜太太了,赶明我叫祥叔去丝绸店拿几匹来,蝶姨可是急等着用吗?”二奶奶淡淡笑容里透出几分凉意。  蝶姨哼一声,“我哪能跟市长夫人抢缎子呢?”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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