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睿凯都是拉着怡容的手，到这到那的，太太们也互相传着，就像认识似的与她微笑说话。 怡容渐渐自如了一些，也有些愉快了，可就是抽不出她的手，好像上了锁。 睿凯还时不时将她的手紧握一下，似乎有什么你知我知的秘密，这陡然而起的亲密，是叫怡容发窘，可她面上并不流露，也是自得其乐的样子。 在眼前一派花团锦簇、亮丽的景象中，锋琛似笑非笑的走近来，举杯赞道：“今天的女主角真是美艳动人，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官小姐的生日宴会。” 睿凯看了看一语不发的怡容，镇静地说：“段公子说笑了，我姑姑不正和男宾客在花厅交谈着，我想谈话的焦点一定是围绕怡容妹妹的，当然了，段公子和怡容在北平是早就认识的，本该让你们叙叙旧，可是宾客来得太多，失陪了。” 怡容抬起头来，笑容有些冷淡，转身同睿凯去别处招呼客人。 当音乐响起，男女宾客纷纷成对走进舞池当中，伴着旋律，摇动着舞姿，而怡容与睿凯显然是最耀眼的一对，他们越愉快，锋琛的脸色越难看，盯着桌上已切得七零八落的生日蛋糕，残骸似地躺在枝形吊灯下面。锋琛脑海中不由地想起去年陪怡容一起唱生日歌的欢乐情景，当时她把许的愿告诉自己，自己还为此感动，而此刻，那个愿望真得变成了可望不可即的似泡沫的幻影。 他伤感的看了一眼完全沉浸在美妙音乐中的女孩，无声地离开，原以为自己是最早离席的宾客，可却有汽车从他身前越过，那辆车看着有些眼熟，只是他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去理会。 他们府上的仆人阿荣已打开了车门，夜色中的他显得高大极了，锋琛含着醉意上了车，口中念叨着：“她变心了，呵呵，她真得变了......” 阿荣驾驶着汽车，敛容不答。他是最清楚三少爷了，三少爷心心念念的人，也是老爷不准其交往的人，只因为甄德渠遇害时，老爷也在场，这些关于他不能告诉三少爷，那夜他看到的所有事，只能咽在肚里，否则他自己的命在有一日也会不明不白丢了去。 晚会将近结束之时，大炮跑来给睿凯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佟家出事了？”睿凯穿过月亮门，走下几阶至花园，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月色下的百合花。 大炮凑近贴耳低语，“佟公子听说自己老爷子突然病倒的消息，方才跟丢了魂似的跑出去了，他的父亲无故被免职，气得只剩一口气，加上他家里那像捅了马蜂窝似的七八房姨太太，个个都想敲诈一笔款子，眼下佟家可真得捉襟见肘了。” 睿凯望着花园幽暗的里处，也不说话，客厅里闹哄哄的，中西女塾的同学正给怡容灌酒，在这样的气氛中，怡容也有些失态，浅眯醉眼，微红的脸颊上泛起模糊的笑涡，只觉头顶的那一盏水晶吊灯，歪歪斜斜，好像要坠落下来一样，恍恍惚惚地被人扶住，四周才渐渐安静下来。 宴会散后，睿凯抱她回房，她满面是快乐的表情，时时靠倒他肩上，当把她平放到床上，她环在他脖上的双臂仍紧缠着。 突然，她用发亮的眼睛望着，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说：“你喜欢我吗？” “是的。” 睿凯说着，无意识的用手抚过她的面庞，她却枕着他的手臂闭上双目，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睿凯才慢慢抽出手来，替她盖上棉被，熄了灯，轻轻关上门。长舒一口气，想到她刚刚靠在自己肩头，竟有某种幸福感，本以为自己在风月场上阅过形形色色的女人，而今却对她束手无策，她对自己的若即若离，无疑是一种考验耐心的方式，却也是最折磨人的。 夏日的清晨总是来得那么早，人的倦意还未消失，刺眼的阳光就透过窗户照进来。 怡容醒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昨晚和睿凯在一起的记忆片段，仍留在脑海里，甩也甩不开，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暗语：真是糟糕透顶，他肯定看到我尽出洋相了。 她把头埋在枕下，意外地听到了睿凯熟悉的脚步声，她头上蒙着的绸被被睿凯一把掀开，微笑说：“我母亲还在等你一同吃早餐，你也该起来了。” 怡容脸上还没化妆，不过布满了青春的红晕，眼角又饱满又光滑，她的发音含有睡饱了的清脆感，“外面怎么乱糟糟的？” 仆人在走廊间来回穿梭着，这个时间如此忙碌，确也奇怪。 睿凯淡淡说道：“没什么，都是佟家的东西，大哥喜欢收藏古董字画，就搬了些回来。” 正说着翠荷已走进来，开口便问，“佟家怎么就散了？听说他们家值钱的东西都被各房姨太太们卷走了，不过一夜之间，那幢别墅就空了，连佟家少爷都没了踪影。” 怡容已经坐在镜前，头发梳了一半，心中不免伤感，想当初父亲突然离世，在北平的那个家可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迫离家的自己，与今日佟康镇何异？ 睿凯站在卧室门口，叫住一个仆人，“我二哥出去了没？” “二爷正在上房陪太太说话呢。”仆人笑着回答。 睿凯微皱着眉，等怡容梳洗完毕，二人便一起去上房用早餐。此时睿谦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 而茹诗手里拿着一串宝石项链，含笑递给太太，说：“佟家六姨太卖给我的，只用五百块。” “这串珠子少说也值一千多块，她那么便宜让与你，可见外面的人说得都是真的，佟家失了势。”太太又长叹一声，将一碗参茶推开。 睿谦放下报纸，扶了一下眼镜，笑了一声，“你们猜佟康镇躲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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