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灯亮着,钢琴响着,是优雅恬美的空气扫尽了宴会上的喧嚣与浮靡。 一个年轻的公子穿着黑色的西服,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整齐油亮,彬彬有礼地朝筱宛走来,淡笑:“是不是我晚到了?” “啊,人都散了,你才来。”筱宛在钢琴座上站起来说。 “我是从天津赶来的呢!” 于是他告诉她天津出差的经过,但筱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他把剩下的话又咽回去,再四处一望,座中的人的确已经零落了,但聂仲棠夫妇,聂少爷,还有黄景霑夫人与小姐还都在,其他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唯独没有段锋琛的身影。 他问:“段三少呢?” “他有事先走了。”筱宛避开他的视线,强作镇定。 “你现在一定很失望,该来的人不来,不该来的人偏偏出现。” “......”她轻笑着,没有说话,良久才扬起头,装作不在乎的说道:“西蒙,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今夜我很高兴,让我给你唱一首歌,好么?” 西蒙感到意外,为迎合她也鼓起掌来,大家也随之鼓掌了。 伴着钢琴弹奏,筱宛的歌声填满了这个客厅,也填满了他的心房。 “寂寞的夜里,是你的出现,照亮了这个冰冷的世界:纷乱的街上,有你的陪伴,走出了这条遗失的古巷......醉了还忘不掉,碎了却仍想念,那句话说不出,你可会懂得......” 她并非十分完美的歌手,但她有非常甜厚的声音,使西蒙对于她的天才有万分的惊讶,与此同时,歌声在他心头唤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他绘描不出。 曲终,大家再次鼓掌,西蒙放才从那个古怪的感觉中醒过来,他跟着鼓掌...... 人们开始陆续散去,筱宛一个人站在回廊上,眼睛竟有些湿润。 西蒙走近她,递上绢帕,说:“你方才唱的好听极了,我这里有两张音乐会的票,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对不去,西蒙,我实在没什么心情。”筱宛低下头,盛装的她却无一丝喜悦。 西蒙笑了笑,把票塞给她,“或许你可以邀请他一同去听音乐会。” 筱宛一怔,他已离开。 聂公馆外面停着一辆汽车,在路灯光线不及的地方,西蒙疾步走过去,钻进车里,淡说:“走吧。” 前座的司机见他倦了,也不问,只管驶向丁香花园。 时候还早,但路上竟已十分静寂,街树的叶子在路灯下更显得娇嫩,天上的下弦月分外清澈,配着他平静的心境,觉得世界也许还有可歌颂的角落,随时在点缀平淡无奇的人生。 但是,那个人,一日找不到那个人,他的世界里的整个生活都摆脱不了别人的指责,难道那个人的离家出走,全是他的错?但是,那个人究竟想做什么,想要报复,还是单纯的放弃已拥有的地位,这确实困扰了西蒙的生活,以至于他开始主动找寻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车子突然停住了,西蒙睁目一惊。 月光从树上洒下,他看到那个凌乱的身影,正站在路边。 司机顿窒,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二少爷?!” 西蒙拧着眉,愠怒,“他已被父亲撵出家门,不再是什么少爷了!”然后他板着脸下了车,走到那个人身前,抬起头冷声问:“你终于肯露面了,我还以为你再不登周家的大门了?” “我只问你一句,我母亲怎么样了?”周鹗声音有些沙哑,半旧长袍被夜风吹得作响。 西蒙哼了一声,“自然死不了,周家的人怎么会亏待她呢?况且她还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 周鹗攥紧拳头咬了咬牙,艰难吐出几个字,“最好如此,否则我不会放过你。”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西蒙断然喝道:“作为庶子,你不要妄想得到周家的一分财产,更不要做无谓的争斗,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周鹗没有停住脚步,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他早已听厌了,钻进夜幕,跑回了上官府。 富丽的房楼仍有一间屋亮着灯,此时的睿凯掀开窗帘,望着那个身影,有些出神,倏然脚边的纯白波斯猫睡醒了,“喵”的叫了几声。 睿凯转身又坐回沙发上,把书放在膝上,端起一杯热咖啡,抿了一口,然后翻了一页书。 “少爷。”宇晟敲了一下半敞着的屋门,礼貌性的躬了身。 睿凯掩上书,傲娇而深沉的问:“高司令上回要的那一批物资,你可都仔细检查过?” “是走私的鸦片。”宇晟低声回答,面露顾虑之色。 睿凯点头微笑:“这又是一大新闻,高司令想发财是难喽,恐怕在上海也呆不下了。” “这事多半是黄景霑的主意,若见报了,他岂肯罢休?”宇晟皱着眉沉吟道。 睿凯低下头,右手拿起膝上的书,似乎继续刚才放下的地方,“黄景霑,他还兴不起什么浪来。” 宇晟刚要转身出门,又止了步,回头说:“段三少好像要与聂筱宛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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