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思嘉和晋生压着嗓门交谈着,以及谈话停顿间隙响起了敲窗的冷雨,一切都寂静无声。 杜昱坐在锦缎面椅子上,显得同晋生以前看到的大不相同,不那么严厉,更不那么阴沉,他嘴上浮着笑容,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发现了某个秘密,可以致对方于死地时短暂的兴奋。 他凝视着炉火已经有两分钟了,而晋生用同样的时间在打量着他。 突然他回过头来,瞧见晋生正盯着他的脸看着。 “因为你在别墅里的一次荒唐行为,让他们抓住了你的把柄,”杜昱说:“你还以为自己做了很正义的事,是吗?” 要是他仔细考虑的话,他本应当对这个问题作出习惯上的沉默回答,但不知怎地他还没意识到就已经冲口而出,“是的,舅舅。” “仅靠你们几个无知小辈,便要救国,真是幼稚之极!”杜昱嘲讽的笑了笑。 “或许我们的想法还不够成熟,但至少是一次有意义的实践,那里的问题最严重,也许我们的荒唐行为可以救更多的人。” “而你没有计划,没有组织。” “没有,我不相信组织,对我而言目前的政府只是各方军阀暂时妥协的产物,它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更不会去行善救人民于水火。” “依你之言,我这个市长之职也只是取悦于某些军阀的傀儡?”杜昱抓起了横贴在额前的波浪似的黑发,露出一大块坚实的额骨,但是却缺乏那种本应该有的仁慈敦厚的迹象。 “舅舅,怪我太直率了,请你原谅。”晋生低首。 “我虽不是慈善家,但我有一颗良心,”他以手指心口,“此外,我不希望你有事。” 晋生马上把头抬起来,他的一双明亮的眼睛装满自信,看着杜昱的脸,瞬即一笑。 “爸爸,他只是报社的记者。”思嘉提出了这个她自己以为很有力的反驳。 杜昱微微一笑:“听说我的女儿已进到了复赛,还得到了电影明星的大力举荐,看来你的梦想离你更近了一步。” “你还夸她呢,跟着那个黄老板的情妇,能学出什么好来?依我说,比赛也不必参加了,还是和孔公子见面要紧。”杜太太截住话,瞪了一眼沾沾自喜的思嘉。 杜昱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难得她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当父母的应该支持她,怎可再老调重弹?” 晋生见杜太太有些生气,忙转过话题,“阿江呢?他今天又不回来了?” 思嘉迟疑了一下才说:“他近来越变越古怪了,好像有什么心事,问他,他也不说。” 杜昱敛笑,沉吟道:“晋生,有时间找他谈谈,他经历的事太少,我怕他又要闯出什么祸来。” 一间病房门前,楚歌焦急地等在那里,不一会儿穿白衣服的女看护,手上托着一木盘子绷布药瓶出来,反手轻轻的将门带上,向楚歌轻轻地道:“请你进去吧。” 楚歌推门进去时,见屋子里只有一张病床,一个女子半躺半坐着,枕头垫得高高的,将白色棉被拥盖了全身,堆了全枕头的枯焦的头发,面色让白被白枕一衬托,像黄蜡塑的脸子,两只眼睛陷下去两个大窟窿,看到楚歌进来,她将头微微点了一下,嘴角一牵,露出两排雪白的长牙,透着一种凄惨的样子。 楚歌走近床边,只问了“怎么样”一句话,女子两行眼泪已是由脸上顺流下来。 楚歌向前一步,弯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道:“姐姐,没关系的,身子慢慢会养好的。” 莺儿合了一下眼睛,低声说:“我恐怕活不成了。” 楚歌摇首,“不会的,只是小产,以后你还可以......” 莺儿将手握住了她的手,先望了她,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道:“我是自己毁了自己,赖不着谁,遇到那个黑心鬼,也是我的命。” “那些事不必提了,你好好的养病。”楚歌道。 莺儿闭着眼睛总有五分钟,好在她的手还在楚歌手上握着的,楚歌也就让她去养神。 莺儿复睁开眼来,声音更透着微弱了,向楚歌脸上注视着道:“我已被糟蹋了,也用不着顾脸面了,不管怎么说,咱们姐俩也是从一个娘肚子里跑出来的,先前我是被油蒙了心,才拐了自己的亲妹子进万香苑,好在有人替你赎了身,每日好吃好住的,我的心里才好过了些,可是,有句话我还是要对你讲,但凡落入风尘,这辈子都是洗不净了,有幸的嫁个好人家,得个名分,不要像我,被男人玩弄后一钱不值了。” 她又微微地作了一个惨笑,由被里缓缓拿出一只白玉镯子,戴在楚歌手上,接着道:“我欠你的,这辈子也还不了了,只有等来世......” 楚歌将手轻轻摸着她的头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明天我再来看你。” 莺儿含着泪对她注视一番,缓缓闭上了眼睛。 楚歌在这个时候,将过去的一些心头疙瘩,已是完全丢个干净,站在床面前,望着她出了一会神,放轻脚步,走出病房,心里可在想着,假使她真有个不幸,自己可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楚歌缓缓地踱出了医院,不禁打了个寒战,见对面人家屋脊上,受东起的太阳斜照着,抹上一片殷红的阳光,卷着一阵晨风,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顿时一窒。 “昨晚你话说一半,就匆匆出去了,可是家里的人生病了?”杜江抬眼朝医院门口望去,皱着眉,脸上流露出担忧。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