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湖边的段锋琛手心里握着那方手帕，嗅着荡漾在空气中的淡淡荷香，他想着怡容，脸上浮出凄凉的微笑，经过连日来的思索，他作出了一个非常痛苦的决定，在怡容查清父亲发生车祸的真相前，他不会阻拦睿凯接近她。 不过他觉得他能够忍受而且也有理由忍受，有两样东西在背后支持他的决定：那就是彼此间重归于好的情谊和他潜意识里时时的愧疚心。 在半途中，阿荣把车子掉了头，朝福熙路驶去，段锋琛在后座上一句话也不说，脸色也很难看，阿荣知道他的心事，也就不跟他多讲话。 待驶到段公馆门前，只望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衣的瘦高个子的男人压低帽檐匆匆钻进车内，那辆黑色车子疾驰而去。 锋琛只当是父亲在商场上的朋友，他甚至不愿多看那种客人一眼，便急急地走进里面去了。 锋琛进了里面，一个忧郁的声音欢迎着他：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问话的是大哥段铭礼，他因着了风寒近日瘦脸上还带着病后憔悴的颜色，他正立在阶上跟管家卜莳谈话，看见锋琛便向他走来。 锋琛却默默地转入过道，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你不该总是这样，到底你得为自己打算，为你的不长进父亲操了多少心，现如今家里又——”铭礼并没有说下去，跟着他进了屋，就在藤椅上坐下，叹了一口气。 锋琛把书往桌上一掷，就走到床前躺下去，并不愿回答他。 “你就那么痴情于甄怡容，可知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铭礼痛苦地摇头说。 “够了！”锋琛抬头看了他一眼，怨愤地说：“自从我发现父亲与吴良佑的关系不一般后，我感觉到我的爱怡容只是徒然使彼此痛苦的事......而父亲却每每以各种凌人的方式迫使我离开怡容，只因为她已没了家势，而今大哥也来劝服我了，我知道其中还另有隐情，你们只是故意瞒着我，可是现在我要郑重的告诉你，请恕我自私，我对她的爱远超其他的爱，让我不爱她是绝不可能的事。” 铭礼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锋琛为什么这样激动，但是他依旧用他感伤的调子答道：“我曾经也有过不顾一切去爱的肤浅行为，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只是作为大哥，我不得不提醒你，越美丽的女子越不能相信，因为她们像罂粟一样，吸人眼眸，攫人心魄......” 屋里是难堪的静寂，门外偶尔响起脚步声，好像脚踏在人的心上一般，又过了一些时候，锋琛才抬起头来，用他茫然的眼光，把屋子的四周望了一下，喃喃地自语道：“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人爱......不值得......” 铭礼突然咳了一声嗽，用同情与怜悯的眼神望着他，良久后起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下楼去了。 这时花厅里的钟声传过来，是九下。 杜美云理了理发鬓，说：“罢了，今儿先散了，老爷子正不自在呐。”双手推开小牌，又揉了揉右肩，睨视一边的王星娥，笑谑道：“你瞧大哥病了好些天，这家里里里外外也变得不成样子，偏这会子姓鲁的又来借机掀浪，老爷子缺了大哥这样的帮手，可不心急呢？” 王星娥微皱眉，却不吭声，直到奶娘跑来在她面前回道：“小姐又开始哭闹了，凭谁去哄都不管用，看来大少奶奶得亲自过去瞧一瞧。” 王星娥立时敛容沉声斥道：“每每嘱咐过你们，要小心服侍小姐，你们竟全不听，明日真该撵走你们这些老妈子，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她拿起手边的帕子，起身转入花厅后，一见锋琛，抢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刚回来可又要出去？去见过父亲了吗？” “他老人家未必想见我，我何苦去讨没趣？”锋琛丢开她的手，急着要走。 王星娥一叹气，心里道：“他这样好的模样，却不经事，真真是个‘富贵闲人’。” 怡容回到上官家，满心萧索的独自上楼去，正迎上沫嫣，只见她手腕上的钻石手链亮晶晶异常夺目，梳着高髻，珍珠耳坠随她动作而摇晃，玫瑰花香扑面而来。 “怡容，有人在屋里等你好一阵子了，说是你的同学，可我认不得她——”沫嫣话未停就被茹诗打断了： “还不快些，再晚舞会就散了。” 沫嫣含笑从秋棠手里拿上皮包，提起裙角下楼去了。 怡容走进自己的房间，果见一个年轻的女子，穿一件淡青湖色绉棉裙，罩上米白缎子的背心，她坐在沙发边，埋着头在灯下看书，她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便放下书站起来。 怡容痴痴地站在那里，不转眼地望着她的脸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雨鹃，你——”怡容惊讶地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邱雨鹃笑了，但这是凄凉的微笑，是无可奈何的微笑，她脸上淡淡的红晕显出嫁作人妇的羞涩，但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睛莫名的失去了灵气，不知被哪位狠心人剥夺了她捕捉黑暗里的萤火的能力。 “你演得舞台剧真得......真好......”她说，虽然是淡淡的平常话，却是她费力地说出来的。 怡容上前握着她的手，亲切地问：“既然来了，就该叫我，你怎能悄无声息的走掉？” “这话不该问我，应该问还你手帕子的人。”雨鹃含笑着从包里掏出那块掉入池中的帕子，递给怡容。 她看了看手帕，轻嗅荷香，其中还夹杂着锋琛身上的味道，她的眼眸里骤然起了一层水雾，心头一紧，将手帕丢在沙发上，又强笑，“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