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踏进家门的时候刘家人正在吃午饭,刘兴汉和钱蕙茹坐在主位上,一抬头就瞧见了神采奕奕的刘远。 “爹,娘,我回来了。” “远儿?” 刘兴汉惊疑不定的看着向自己打招呼的男子,仅是一个月的时间这个儿子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腰不弯了背不驼了,尤其是那一双熠熠闪光的眼睛充满了自信与坚定,与以往判若两人。 刘远当着大家的面从衣兜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三百文钱递给了钱蕙茹,“娘,这是我的工钱。” 早在刘远找到工作的第三天就托人带了口信回来,钱蕙茹掂量着手里的银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瞎折腾,三百文钱能干嘛?还抵不过雇人帮忙的银钱,你赶快把镇上的工作辞了,回来帮你爹干活。” 刘远憨厚的面孔上充满了疑惑之色,“娘,你们是不是被骗了,只是在农忙的时候雇个人干活而已,五百文足矣,哪能花费九百文钱?” “九百文?”钱蕙茹重新数了数手里的银钱,“这里只有三百文,哪来的九百文?” “娘,我出三百文是代表我们二房出的,大哥和三弟的那一份总不能让我越俎代庖吧,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误会大哥三弟抠门不孝敬父母,我就是长满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刘远还是以前那副憨憨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钱蕙茹无从反驳,她还是头一次被二儿子的话给堵的哑口无言。 钱蕙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刘远,刘远冲着亲娘露出讨好的笑容,一如往常一样小心翼翼,那满脸正气诚心诚意的模样任谁都无法怀疑他的人品。 钱蕙茹打消疑虑避过此话不提,而后又问道,“村里老郑家的大儿子也在码头工作,据说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呢,你怎么才这么点?” 刘远早有应对之策,“娘,我刚去码头干活,包工头只付基本工钱,我又不大熟悉工作的内容,干活不如别人利索,有时笨手笨脚的损坏了货物还要赔偿,挣得本来就少,七扣八扣的留下的也就少了,再加上到了镇上后衣食住行样样要钱,我付完租金伙食费身上几乎所剩无几。” 钱蕙茹总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想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些话不是大儿子和小儿子经常挂在嘴边的吗?以前每当儿子对她倾诉委屈的时候她总是心疼的不得了,三五不时的自掏腰包接济儿子,可面对刘远,钱蕙茹的第一反应就是二儿子顽固不化。 “既然挣不到大钱还不如回来跟着你爹干活,你说你,吃力又不讨好,图个啥?” 刘远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也不知道他图啥,为这个家当牛做马了几十年,爹娘从不把他放在心上,如今还被嫌弃挣得少,确实是吃力不讨好。 【宿主,你娘太区别对待了吧,你大哥和你三弟每次使这一招都能博得你娘的同情心,让你娘自愿掏银子,怎么你使这一招就没用了呢?我们也不图你娘能拿银子,好歹说两句关心你的话啊。】 刘远:从小到大都是如此,面对大哥和三弟,娘亲总是慈眉善目,有数不尽的耐心和叮嘱,可是一旦看见我,娘的眉宇间总是透出不耐烦,每次不等我说完话就是一顿责骂,久而久之我已经习惯了。 刘远第一次说谎欺骗亲娘,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可若是如实道来,以他对亲娘的了解,身上的工钱必是一个子儿都保不住,这样一来便违背了去镇上干活的初衷。 刘远:我既想孝顺娘,又想保护孙菱,真让人左右为难。 【宿主,这话我可不同意,孝顺你娘和保护孙菱并不矛盾,我觉得以后你娘和你爹还得依靠你,到时候再尽孝也不迟。】 什么意思?刘远不大明白小雷的话,大哥是长房嫡子,即便是分了家爹娘肯定会和大哥过,怎么的也轮不到他。 【你知道你大哥和三弟在镇上一个月挣多少吗?】 据刘远所知,大哥一个月的工钱是一两八钱银,除去开支每个月所余不到一两,每个月会交给娘五百文钱,三弟在李家当下人还拜了师傅学艺,月钱只有八百文,还要买东西孝敬师傅,每个月交给家里三百文。 钱蕙茹时常念叨大儿子和小儿子的不易,刘远理解大哥和三弟的难处,对于亲娘从家里拿钱帮补大哥和三弟行径也是支持的。 他们都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自然该守望相助。 【宿主,你在码头当苦力一个月便能挣近二两银,你大哥是鼎鼎有名的太和楼账房先生,工钱怎么可能比你低?】 刘远瞳孔猛缩,从头凉到了脚。 【李家是镇上的大户,你三弟在李家干活除了每个月的工钱还有主子的打赏,而且你三弟已经学有所成经常接私活,所挣得不比你大哥少,他的那个师傅早就离开李家,所谓的买礼物孝敬师傅的借口压根就是他编出来的,你这两个兄弟都是人精,每个月交给家里的银钱转眼又被你娘成倍贴补回去,在镇上不仅吃香喝辣的还置办了房子,你想想,能买得起房子的人需要你这个穷鬼接济?他们置办私产的事连你娘你爹都被蒙在鼓里,安的什么心你难道猜不到?】 这一番话简直让刘远怀疑人生,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瞳孔里透着迷茫与傻气,一米七八的大个头竟让人觉得可怜。 刘兴汉见二儿子都快哭了,心里颇不是滋味,“好了,少说两句,远儿一回来就把工钱给你,你还不乐意了?同儿不也是每个月给家里三百文钱吗?远儿既然已经在镇上安定下来便由他去吧。” 刘兴汉是刘家的一家之主,钱蕙茹再怎么不满也得听当家男人的话,她默默的嘀咕了两句没好气的冲着孙菱吼道,“没看远儿回家了吗?还不去盛饭?” 孙菱懒的搭理钱蕙茹,只起了身去帮刘远盛饭,吃完午饭刘远拉着孙菱回房,偷偷摸摸的把七百文钱交给了孙菱。 孙菱拿着银钱,脑袋晕乎乎的,脚底似踩了棉花,跟做梦一样。 “这是给我的?” 刘远坚定的点点头,“本来想给你买个簪子的,但我怕娘会因此刁难你便没买,以后我每个月都会把工钱留着的。” 孙菱呆楞了一会儿,看看手里的钱,又瞧了瞧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睛里头一次有了神采,她看重钱,更看重丈夫对她的维护,这是不是意味着将来的日子她还可以有所期待。 刘远只在家里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出了门,这一次只有孙菱送他。 当知道大哥和三弟的种种行径后刘远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家,过往几十年他竟从未看清家人的真面目,或许真正把他当家人的从始至终唯有孙菱和倩倩。 一日复一日,转眼之间春去秋来,距离刘远离家打工的那一天过了半年之久。 刘远白天在码头卸货,晚上偷偷的跟着小雷认字,他资质一般,学习认字很是吃力,但为了更好的生活从未有过退缩之意,半年下来已经学完了大部分的常用字,连蒙带猜能看懂一本游记。 他如饥似渴的汲取着知识,码头处人来人往,消息密集,听的多看的多,眼界开阔,心境明朗,以前看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子明了了,为人处事待人接物都与以往大有不同。 每次回家刘家人都能感觉到刘远身上的变化,他们为此疑惑心惊,但却无可奈何,自刘远决定离开刘家出去工作的时候,刘远就不是那个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憨傻男人了。 刘远力气大,性子和善却又有自己的底线,包工头越发欣赏他,工资待遇也是一涨再涨,从以前一个月不到二两到如今的每个月三两出头,不是没有嫉妒眼红的,可人家刘远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一个人顶三个人的活,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他的能力配的上那份工钱。 包工头有自己的人脉关系,要不然一个身有残缺的人也不会安安稳稳在码头当了这么些年的包工头,当他无意间得知刘远识字的消息,心里便起了拉刘远一把的心思,算是结一份善缘。 “你想跑船吗?” 跑船是指去船上干活,货物在哪人就在哪。 “跑船?” 刘远气息不稳,心跳加速,他不是没想过跑船,在船上干活就意味着能够在各地来往,甚至还可以夹带一些小货物自己贩卖,只要货物不过量且没有违法,船主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的,比起在码头当一个普通的搬运工,跑船更符合刘远的心意。 以前他没有人脉找不到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刘远不可能眼看着机会溜走,当即对包工头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包工头是个爽快人,告诉刘远三天后就有一艘商船经过,他与船上的一个小头目认识,能安排刘远去船上干活。 跑船意味着将要离家一段时日,且归期不定,刘远请假回家,打算将这事知会家里人一下,不料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钱蕙茹尖利的嗓音,间或传出“贱人”“私产”等字眼,随之而来的还有噼里啪啦的巴掌声。 刘远心道不妙,疾步而行,推门一瞧,只见孙菱被大嫂与三弟妹死死的压着,头发散乱,脸颊红肿,指甲印与巴掌印清晰可见,院子里散落着一地的衣服被褥,一个黑色的木匣子歪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银钱。 不远处刘兴汉冷眼看着,没说一句阻止的话,明显是默许了的,刘远见状脑门充血目眦尽裂。 他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把上前扯开花玉兰和李如意,紧紧的抱着孙菱,“娘,你干什么。” 刘远的质问激怒了钱蕙茹,她一巴掌扇在了刘远的脸上,尖利的嗓音把刘远的脑袋震的嗡嗡作响。 “亏我还以为你不容易,在外面吃苦受累只挣几百文,没想到你竟敢藏私房钱,怎么?娶了媳妇就把你娘给忘了?你这个不孝子,良心被狗吃了吗?” 刘远刚才气急之下手里没了轻重,花玉兰被一扯一拉直接摔倒在地,手上皮都蹭破了一层,看向刘远与孙菱的眼神十分不善。 “二弟,俗话说长嫂如母,你也别嫌我这个当嫂子的说话不中听,身为人子应当孝顺父母,我们还没分家,你就拾掇二弟妹藏私房钱,这可不是本分人应该做的,二弟你一向老实,本来我们还不相信你会欺骗爹娘,不曾想竟真的从你们屋子里搜出银钱来。” 李如意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那可是六两多的银子,二嫂还说是她的陪嫁,把我们当三岁小孩骗呢。” 刘远感觉到怀中孙菱瑟瑟发抖的身体,又看着不远处用拳头死死堵住嘴巴哭得狼狈不堪的倩倩,头一次对这个家生出厌恶的情绪。 这些人根本不是家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是欺辱妻子女儿的仇人。 刘远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花玉兰,“既然大嫂说不分家便不可以藏私产,那便搜一搜大嫂的房间吧,还有三弟的房间也不能漏了。” 这话一出,花玉兰与李如意再也维持不住眼里的幸灾乐祸,脸色瞬间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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