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来,把这个斗笠戴上。”蔓君窝在树干上,反手将带来的斗笠戴在了阿茶头上。 知道阿茶是不能晒太阳的,每次见她都躲在阴暗的地方,要么是浓郁的树荫下;要么是灌木丛里;哪儿都不敢去。以前在南边儿还好,至少能看到满眼的绿,可是越往北走,又是春暖乍寒的时节,树上连一片叶子都瞧不见,让阿茶往哪儿躲去?所以在路上,蔓君就体贴地偷了个斗笠来给她。 “呀,都破了呢!”斗笠的边有些破损,竹篾杂七杂八地胡乱支插着,不过戴在头上倒是大小正合适,阿茶嘴上虽然有些嫌弃,可心里却是极开心的。 蔓君瞥了眼破的地方,笑道:“你且莫嫌,等我回去,让迷谷把它补好就是,先将就些吧。” “嗯。”阿茶点点头,突然拉了蔓君一把,压低声音道:“嘘,他来了。” 低头一瞧,那个男人果然又来了。 说起来,她们两个偷偷摸摸听他抚琴已经数月有余。刚开始,只要男人把琴收起来,蔓君就会回青丘去。辗转数次,她就觉得麻烦。毕竟人间的时间过得太快,不过眨眼间,一天时间就过去了。所以,蔓君索性就把自己当成是只野狐狸,每天跟在他们身后,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小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时间过得久了,她们渐渐知道了这个男人叫做“无名”,是个和尚;那个女鬼叫做“早月”,无名的那副琴也叫“早月”。 早月生逢乱世,死于非命,死后因怨念太重,一直留恋人世不肯入轮回。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无名,无名一心想要度化早月,然而他用尽办法,终不能成。早月求无名将她的魂魄带回故乡去,因为无处栖身,就一直附在这副琴上。每天在无名抚琴的时候,早月就会出来翩翩起舞。一人一鬼就这样相伴而行。他们走了很多地方,一路上,无名超度了无数亡魂,却始终超度不了早月。 蔓君暗自庆幸,若非自己是狐族,若非阿茶是一缕幽魂,能在世间来去自如,跟了他们数月也不曾被发现。要是被人发现赶她们走,她怕是再也听不到这么动听的琴声了。 无名的琴声悠扬,听得蔓君如痴如醉,竟有些昏昏欲睡。枕着自己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蔓君低喃一声:“真好听,九重天上的仙娥弹的不及他分毫……” 听见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阿茶不禁凑过去一瞧,呵呵,居然真的睡着了。露出一抹放心的笑,阿茶回头看着树下的一人一鬼,眼神中竟透出几分恶意来。 不知道自己在树上睡了多久,蔓君是被一阵奇怪的声响给吵醒的。揉了揉迷蒙的双眼,她朝一旁的阿茶靠过去,顺着她看的方向瞧了过去。 “他们两个在干嘛?”看着纠缠在一起的无名和早月,蔓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茶连头都没有回,淡定地应了她一句:“打架呢。” “打架?”蔓君抓了抓耳朵,奇怪道:“没见过人这样打架的啊?连衣服都打没了,那得多大的仇啊?” 对于曼君的话,阿茶只是瘪了瘪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又往她身边靠了靠,蔓君接着又问:“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人心难测,我哪儿知道?”阿茶高深莫测地说着,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树下,连眨都不眨。 虽然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可是蔓君心里明白,他们肯定不是在打架!真当她傻呢!没看到无名和早月抱在一起又亲又啃的么?幼时家中的长辈都会亲自己,她也会亲爹爹、娘亲,还有四叔、姑姑和九儿姐姐,说好的是对喜欢的人才可以亲亲,怎么可能是打架!只不过他们两个亲得太过卖力,哼哼哈哈地叫个没完,听得蔓君面红耳赤的不好意思。 觉得再看下去不太好,蔓君抓了抓头,回头对阿茶道:“那什么,都出来这么久了,我先回去一趟哈。” “嗯,去吧,路上小心点。”阿茶点点头,依旧没有看她。 “你也……”本想说“你也早些回去”,突然想到阿茶是孤魂野鬼,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蔓君连忙改口:“你看会儿就得了,别一直盯着人看,不好。” 阿茶终于回头看着蔓君,青白青白的脸上慢慢地扬起了一抹笑,看着瘆人:“知道了,你走吧。” “哦哦。”不知怎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蔓君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冲她摆摆手,化作一道烟走了。 走得太过匆忙,一直到了狐狸洞,蔓君才想起来忘了把斗笠拿回来,说好的让迷谷把斗笠补好的,怎么就忘了呢? 就在她暗暗叹息的时候,迷谷已经跑到她面前来了。先是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接着又开始唠叨:“小殿下,你跑哪儿去了啊?我到处都没看到你的人影。” “就是到处玩儿呗。怎么,出什么事了么?”蔓君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人畜无害。她才不会说自己跑去人间走了一遭呢! 迷谷笑笑,领着她往狐狸洞去:“姑姑回来了,同行的除了太子殿下,还有西海二皇子。” “西海二皇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记起在哪里听过此人,蔓君不由得也笑了:“就是墨渊上神的大弟子,姑姑的大师兄吧?我知道的。他怎么来了?” 正说着,就听到狐狸洞里传来一阵说笑声,蔓君心里欢喜,抢到迷谷前面跑了进去:“姑姑,我想死你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偎在自家姑姑怀里撒娇了。 白浅是极疼爱这个最年幼的侄女的,又因为她是女儿家,恨不得能将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找来摆在她面前,任由她挑选,那股子的宠溺劲儿,连阿离都嚷嚷着吃醋。 狠狠地在姑姑身上蹭了半天,蔓君笑盈盈地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一旁的叠风看:“你就是姑姑的大师兄,叠风上仙么?” “是。”见她软萌可爱,叠风便放柔了声音应道。 “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呢。”蔓君从姑姑怀里挣脱出来,径直跑到叠风跟前席地而坐,两只手托着下巴盯着他瞧得认真。 叠风扫了眼其他人,瞧她模样认真,不禁失笑,问道:“哦,那你想的是什么样?” “该是个严肃又古板的老头子。”说着,蔓君回头瞧了瞧自家姑姑和凤九,往叠风面前靠了靠,压低声音又道:“就像我二叔那样。” 尽管她自以为声音很轻,可是在座的人还是都听到她在说什么。一阵尴尬的静默之后,白浅率先笑了起来,凤九也是边笑边伸手戳了戳她的后脑勺,笑骂道:“当心被我爹听了去,瞧他怎么收拾你。” 蔓君回头冲她调皮地撅了撅嘴,倒是有些不在乎。二叔确实很严厉,不管是家中的小辈,还是两位叔叔和姑姑,几乎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教训,就连自家爹爹也挺怕他的。可是,蔓君会撒娇,会装可怜,犯了错又能以极快的速度认错,二叔倒是拿她没多少办法。 带着些小得意,蔓君晃着脑袋去看叠风,越看越觉得姑姑的这位大师兄长得挺好看。按理说,他比姑姑年长几万岁,可是瞧上去却还很年轻,待人又温和,说话的声音也好听,真真是让人喜欢! 被叠风迷得粉红泡泡满天飞,年纪小小的蔓君突然拉住叠风的衣袖,说出了她这辈子最为惊人的一句话:“上仙你且等着,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做新娘子,可好?” 所有人先是被蔓君的话给吓了一跳,随后又当做不过是小孩子的胡话罢了,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笑话她。可是蔓君不管旁人怎么说,都只是拉着叠风,执着又认真地等着他的答复。 被她盯着看了半天,叠风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和地说:“可是对你来说,我太老了。” “不老!我觉得一点都不老!”蔓君摇摇头,想了想又说:“你放心,我会快快长大的,会很快很快。到那个时候,你要娶我哦!” 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叠风有些尴尬地看向白浅,对于小孩子,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事只有请她出面解围了。 白浅接收到叠风的求救信号自然明白,随即开口道:“好了,小君,这事等你长大了再谈也不迟。姑姑和上仙还有正经事要跟你姐姐谈,你和阿离去玩会儿吧。” “嗯。”虽然生性顽劣,可蔓君还是懂分寸的,拉着阿离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临走时不忘对叠风道:“记得哦,我们说好了。” 看着她牵着阿离蹦蹦跳跳地出了狐狸洞,留下的几个人却是各自思绪繁杂。 “大师兄,你来一趟狐狸洞,就把我家小侄女给拐跑了。”白浅瞥了叠风一眼笑道:“看来,青丘和西海好事将近了呢。” “十七,莫要胡闹!”被她一顿调侃,叠风忙正色道:“她还是个孩子,说的话怎可当真?” 白浅柳眉轻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们青丘的女人若是对谁动了心,便绝不会更改。只要大师兄你肯点头,我回去便让天君赐婚,如何?” 见她越说越离谱,叠风无奈之下不禁瞪她一眼:“我大她二十几万岁,若是成婚得早,孩子都比她大了。” “即便再大上几百万岁又如何?”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凤九突然开口,眼底尽是执着:“只要两情相悦,不管相差多少岁都无妨。” 凤九的话音一落,气氛顿时变得更尴尬,白浅忙道:“凤九说得对,感情的事须得两情相悦,哪有赶鸭子上架的道理。不说闲话了,此次西海水君寿辰,青丘这边……” 狐狸洞里的情形,外面的两小只却不知。 和阿离溜达了一会儿,蔓君越发觉得没意思,突然就想起无名来。她挽着阿离的胳膊,贼兮兮地笑道:“阿离,我带你去听琴可好?我保证,你在九重天上都没听过那么好听的琴声。”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