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留在傲龙堡养伤，玉石也就不再提要走的事，这两日潜心研习剑法。平日里右手是惯用剑的，可现在伤势未愈，别说与敌对招，便是多练些时辰，她都会吃不消。所以，玉石改用左手开始练剑。 左手练剑，倒不是件容易事。即使是那些用惯了双剑的人，让他单使左手剑与人过招，也不是能稳赢的。 不过大仇未报，玉石不想要因养伤耽搁时间，一日不练手生，便是左手练剑吃力些，也总比自己整日无所事事得好。刚开始，每一招每一式都缓慢却力求精准，等渐渐适应了左手用剑的力道和身法，再加逐步快速度。 眨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对于左手剑，玉石开始慢慢领悟到一些门道和诀窍，练起来也渐渐顺手。 “梁捕头好功夫啊！” 带着笑意的赞叹声从身后传来，若是这话里戏谑的味道少些，怕是连玉石也要以为，这人是真的在夸自己了。 石无痕带着满脸笑意朝玉石走了过来，只听他话锋一转，慢悠悠道：“只可惜缺些力道，稍显花拳绣腿啊。” 此番是她第一次左手练剑，不论是剑招还是力道，不好也是自然，可是被他这般阴阳怪气地拿出来说一通，就让玉石忍不下这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石无痕道：“既然如此，玉石还要请二堡主指点一二。” 说完，将剑往上一抛，右手稳稳当当地把剑接住，挽个简单利落的剑花，剑尖直指石无痕的面门。上次因为救人心切，才会被他偷袭成功，玉石心里本来就不服。这次他竟又出言相激，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就算接下来自己的右手三个月都不能动，她也要打得面前这人闭嘴！ 若是单论武功，玉石并不在无痕之下，可是，她少的是心机和狡诈，再加上伤势未愈和那一点就着的急脾气，到头来终究是个输。 明知玉石有伤不可能完全施展功夫，得了便宜的无痕还卖乖，一边同她过招，一边还见缝插针地训人：“与敌对招切不可心浮气躁！” 被他气得牙痒，玉石举剑就刺。 “如果你一走神……”无痕旋身躲过，突然指着玉石身后，带着些惊诧大喊一声：“小心！” 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玉石收了招式回头就看，谁知竟被他欺身上前，伸手一捞，就将自己给擒在怀里挣脱不出。耳畔传来他带着笑意，显得格外讨厌的声音：“他便会趁虚而入。啧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被他牢牢制住，玉石又气又恼，抬脚狠狠往后一踏，就听到他吃疼地“嘶……”了声，原本钳制着自己的手也松了力道，趁机逮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拧，不过转瞬之间，玉石就将无痕给压制住了。 惊诧之余，无痕还有些气急败坏道：“你……” “你什么你？服不服？”才不跟他废话，玉石手上又加了些力道，死死压住他。 刚才自己有所顾忌，怕她用力过猛伤着自己，才一直没有对她出手，本想施点小计擒了她，顺便逞一下口舌之快，没想到最后反而栽在了她手里。无痕暗叹一声，不免觉得好笑，忙点头应道：“服，我服了，行了吧？” “哼！”玉石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见他看过来不禁翻了个白眼：“没诚意。” 无痕上前两步，笑道：“那梁捕头觉得，无痕要怎么做才能显得有诚意呢？” “懒得理你！”玉石转过头去不看他，抱剑入怀，实则在悄悄地揉着自己暗暗生疼的胳膊。 “这样吧，”瞥到她想要掩饰的小动作，无痕转到她面前，接着说：“无痕自小在刀尖上舔血，在狡诈中求全，虽不敢说天下无敌，自讨还能与你切磋一二。明日一早，我还来这里，以后有时间，可以天天来这里。” 什么意识？玉石抬眼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冲他露出一抹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来：“告辞。” 见她说完真的转身就走了，无痕不由得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 玉石脚步不停，你爱说不说，反正我不听！ “你的伤……” 要你管！ 记得曾听赵吏说过“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原本玉石对这话还不甚在意，毕竟鬼话连篇，信不得。可是，眼前这局面，未免风水轮流转得也太快了些吧？ 因为在石无痕手上扳回一局，整个上午都心情愉悦的玉石，这会儿不到晌午，就被苏幻儿和玉娘抓过来量尺寸。看着眼前几个经验老道的大婶嬷嬷，担心自己女扮男装会被人当场揭穿，正愁找不到方法逃脱，就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喊道：“玉石，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正到处找你呢！” 不知为何，之前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怎么瞧都觉得气不顺。可这会儿再见着，怎就一下子顺眼了，甚至还有些欢喜呢？ 感觉自己逃过一劫，玉石挣脱还在准备给自己量尺寸的绣娘，扬着笑脸就奔着无痕过去：“无痕兄啊，你找我什么事？咱们过去说。” “好啊。”无痕如善从流地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身就要走。 “都给我站住！”可惜苏幻儿一声河东狮吼，吓得两个人立刻停下脚步，硬是不敢再往前挪半分。“有什么重要的事啊？不过就是量个尺寸，耽误得了多少时间？反正人都来了，天大的事，也得给我量完了再走！” 今天苏幻儿是铁了心的，把玉娘和几个岁数大的绣娘搬来，为的就是通过量尺寸，揭穿玉石女儿身的事实。这些年来，是石家对不起她，往后，不能再因为那个名存实亡的婚约，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玉石应该有属于她的幸福和美好的未来，那么第一步，就是让她变回女儿身，成为正真的梁玉石。 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苏幻儿怎能让他们两含糊几句就混过去？今天她势在必得，谁也阻止不了，就是无忌来了，也得听她的！ 眼看着有了苏幻儿的授命，绣坊的嬷嬷拿着绳尺走过来，无痕抢先一步，将绳尺抢过来拿在手里，在众人奇怪又疑惑的注视下，说：“我来量。” “什么？”有些不信自己听到的，苏幻儿忍不住大声问道。 “我说，由我来给玉石量尺寸。”无痕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玉石寻求她的意见。 你确定？此时玉石的脸都快绿了。 心虚地微微点头，无痕瞧着她，你还有更好地办法？ 玉石吸了口气，抬眼看着凉亭屋顶角上铃铛，轻咬薄唇，死就死吧。 得到默许，万分尴尬又骑虎难下的无痕，便开始亲自为玉石量身长尺寸。每次量完，他还得用极为平缓冷静的语气给嬷嬷报数。 玉石轻瞥无痕一眼，你出的这是什么破注意？ 就快完了，你且忍一忍。无痕瞅了瞅玉石，顺口报出她的身长。 接着该量腰围，无痕动作稍滞，为难地看着玉石。无奈地望天，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似的，玉石委屈巴巴地缩起胳膊。微微偏过头去，无痕紧张地屏住呼吸，伸手圈过她的腰，牵着绳尺快速地量了一下，核对之后，对嬷嬷道：“腰围，二尺。” 再接下来量臀围和胸围，无痕和玉石都是在无比煎熬中度过的。等无痕最后报完数据，两个人跟逃跑似的仓皇而去。 看着他们走远，苏幻儿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刚才两个人的眼神互动，可没逃过她的火眼金睛。无痕此番举动甚是有趣，平日里，除了石家的事之外，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费过什么心思，颇有些事不关己的味道。可今天他这般帮玉石掩饰，法子虽蠢了点儿，却也看得出他确实上了心的。啧啧，算起来无痕年纪也不小了，旁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早成家就娶妻生子了。玉石同他，看起来倒是蛮登对的，就是不晓得这两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能不能真的凑成一对。 心中另外有了计较，也就不急着拆穿玉石的女儿身。苏幻儿风急火燎地跑去管事的，让他赶紧把北六省适龄未嫁的闺阁小姐的画像找来，就说要给石家的二堡主、三堡主相亲！ 大夫人的话一出，不出三天，北六省有适龄未嫁的闺女的人家，都削尖了脑袋要跟傲龙堡的管事攀上关系、搭上线，好把自家闺女的画像送到二堡主、三堡主面前。而那些画像，更像是雪花片儿似的，源源不断地送进傲龙堡。 不过，此事有大夫人把关，最后剩下的，除了有较好的家世背景，那些小姐们也都知书达理，各有各的风姿韵味。本想着尽快给他们办一个相亲会，也好试探试探那两人的心意，可是，过几天就是中元节，石家上下有得忙了，苏幻儿只得暂缓计划，迟一些再进行。 中元节，为了超渡石家冤死的亡魂，照例是要请高僧来傲龙堡办法会的。梁父过世不久，此次法会自是要为她父亲超渡。 玉石心中感激，不过，她还另外有一件事要做。所以，在听高僧诵完两遍经文之后，玉石就悄悄起身离开。而在她旁边的无痕察觉到，也跟着走了。 苏幻儿看在眼里，忍不住去拉自家相公的衣服，想让他也瞧瞧。无忌只淡淡地朝门口瞥了眼，有回过头去闭眼静心听高僧诵经，惹得幻儿无趣地瘪了瘪嘴。 墨黑的天空中闪现着点点火光，那是承载着人们对亡者相思和记挂的孔明灯。 玉石也买了好几盏，撑开之后点上灯，随后提笔，在灯上写下自己记挂之人的姓名。无痕瞧她最先点的灯上，写的是梁世叔的名字，此时，那盏灯已经在中空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然后，无痕就见玉石拿着笔，在其他几盏灯上写了好些名字，随后便把灯给放走了。他只记得，其中好似有个赵什么的，还有一个写的是茶茶，其余那些，倒也没怎么看清楚。 之余最后一盏灯了，玉石拿着它久久没有落笔，脸上的神情万分落寞，让人看了有些不忍。 “这盏灯是给谁点的？”终究不忍看她这般模样，无痕走过来轻声问道。 玉石嘴角微勾，手一松，灯飘了起来。 无痕看着飘走的灯，耳边是玉石轻得几乎也要飘起来的声音：“忘记了。只是觉得，有一个人需要我给他点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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