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昨日写好的，舅舅看看。其实也没别的，就是保证我娘每日里的吃穿用度，让舅妈亲自服侍也不太好，给我娘买个粗使丫头来伺候着就行了。” 李蕃皱着眉头为难地道：“这个……” “我原本也没指望着舅舅发话。”林婉春冷冷地道：“这个家谁做主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这是我嫁过去的条件，若你们不同意，我立刻反悔。咱们大家一拍两散，该坐牢的坐牢，该吃官司的吃官司。” 李蕃愣了半响，叹口气道：“你这丫头……”却也不敢不听，出门进到正房。 林婉春看看舅舅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拉着李氏道：“娘，我这几个月攒下的银子都在床下那盖着油纸的瓦罐里，你记得收好，别让舅妈看见。我走了之后，娘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 李氏涕泪俱下，搂着林婉春泣不成声，只道：“是娘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反而让你一直牵挂。” “你是我娘，我不牵挂你牵挂谁。我这一去也是为了咱们能有个好日子，娘一定要保重，别辜负我一片心。”林婉春搂着母亲，两人又哭了一回。 李蕃终于回来，将那契约书递给林婉春道：“你舅妈跟我都画了押，这回你放心了吧。” 林婉春看看上面的签名和手印，把一份递给李氏收藏，另一份小心地叠好放进怀里，道：“我也知道舅舅和舅妈是遵守约定的，那我便放心地嫁过去了。” 不一刻，门外一阵热闹，尚书府的喜婆带着两个老妈子、丫环专门来给林婉春穿衣打扮。另有男丁、小厮十几口子过来安排亲家，打扫装饰院子。 李蕃和赵氏哪里见过这阵势，当下也不敢呱噪了，就缩在一旁任人指挥。 林婉春见状，也知道事到临头，再有什么想法都没用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便只将心静下来，随他们折腾去。 虽说是冲喜，可尚书家的婚事也不会是随随便便。婚礼仪式依然是豪华复杂，繁缛的细节搞得林婉春疲惫不堪，像个木偶一样被两个喜娘搀着做这做那。 好不容易跟意料之中的大红公鸡拜了天地，总算进了洞房。林婉春被喜娘引着跪到床边的脚凳上，一个丫环象征性地把缠着细密红绢的秤杆一头对着床上的新郎，一头挑起了林婉春的盖头。 “少奶奶还真漂亮，恭喜太太。”房间里一众的媳妇婆子们纷纷对着在洞房里坐守的楚兰说着恭喜话。 林婉春稍稍抬头，只见尚书夫人楚兰虽然也是身着祥服，满头珠翠，但面色却十分严肃，双目中看着自己的神情依然如往日般居高临下。 “虽然你并非我中意的儿媳，但在一众小门小户里，你总比那些不知根知底的强些，这也是我选你的原因，你明白么？”楚兰居高临下地道。 林婉春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这些话，不用楚兰说，林婉春也知道。 自己自是配不上尚书家的公子，只不过事情太过匆忙，来凑个数而已。 “那就好，既然已经嫁过来，就好好服侍泓儿，让他早日康复。”楚兰说着又嘱咐几句，便带着人便浩浩荡荡地走了，洞房顿时安静下来。 林婉春转过身，走近那张挂着崭新红色帷帐的大床旁边。 明泓就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白，面颊清瘦。若不是盖着的大红锦被若有似无地起伏着，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林婉春没想到，距离花园中一别不过几日，明泓竟然成了这幅模样。 又想起那日走的时候，明泓问道：“姑娘还会再来么？”不由得一阵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公子，你是明哥哥么？若是，你可还记得那个许了你誓言的婉儿。”林婉春伸手将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 “这个玉佩，你亲手给我的，你说这是信物。现在，我来了，可是你却……” 这时候，突然身后一声轻咳，林婉春一惊，赶忙回头，只见曾经在花园中见过的那个绝色丫环——翠香，正立在门口。 翠香见林婉春伸手擦着眼泪，不禁皱皱眉头道：“少奶奶这是做什么？在洞房落泪，可是不吉利的。” “哦，只是没想到公子成了这幅模样，才几日不见……” “就是这副模样了，才跟少奶奶成婚的，少奶奶不该喜庆点儿么？”翠香打断林婉春的解释：“您出身的地方，自然没这许多规矩，可太太方才也千叮咛万嘱咐了，少奶奶是都没听见？” 林婉春原本还有些愧疚，但翠香这居高临下的态度却着实让她有些恼了。 她伸手将面上眼泪都擦干净，冷声道：“你是叫翠香么？你方才跟我说话的时候，称呼我什么？” 翠香没想到林婉春态度突然如此转变，一时没转过弯来，懵懂地道：“少奶奶呀。” “既然知道我是少奶奶了，我有什么不好，有太太、老爷教训，何时轮到你来教训呢？”林婉春毫不躲闪地直视着翠香：“难不成我会错了意，在尚书府，少奶奶的地位是不如一个通房丫头的？” 翠香没想到林婉春看上去年纪不大，人却如此精明。尤其是那句“通房丫头”简直是直捣了自己的心窝子。 “你……”翠香很想辩驳，却有口难辩，气的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这时候，锦绣走进来，手中端着个食盘。她并不知道方才房间里已经刀光剑影一番，自顾自地走到卧榻的炕桌前放下食盘道：“少奶奶，先用些点心吧。” 翠香捡着机会，冷哼一声，越过林婉春，走到明泓的床榻前，放下走上药碗。 林婉春一天也没好好吃东西，着实饿了，便懒的再跟翠香计较。到炕桌上吃东西去。 冷眼看着翠香用小匙一点点地将药汤慢慢喂进明泓嘴里，林婉春不禁问立在一边的锦绣道：“今日太医可来过？怎么说的？” 锦绣叹口气：“哎！太医天天来，也没有什么新进展。这不就指着少奶奶，救我们公子了。” 林婉春心中一沉，咬在嘴里的点心突然就咽不下去了。 指望她？她原本也以为自己来了就能救醒明泓，可现在，她该做的都做了，明泓似乎并没有任何起色。 林婉春突然觉得事情有些可笑了，自己仿佛背负使命一般来奋不顾身地救明泓的命。可真的到了这里，却发现自己其实并做不了什么。 锦绣见林婉春心事重重的模样，劝慰道：“少奶奶不必担心，您和公子的八字合的很好，都是互相旺福的。尤其是少奶奶的，旺夫旺财，据道长说，是难得一见的好命，必能救回公子来。” 林婉春感激地看着锦绣，自从那次观音庙见过她，林婉春就一直很对这个丫环有好感。 俗话说，相府的丫环七品官。象翠香那种眼高于顶，也是常见。但锦绣却始终是谨慎厚道，从不逾矩，不仅让林婉春很是喜欢。 “谢谢你这些话，让我安心了不少。”林婉春感激地道。 锦绣笑笑：“奴婢不过是个丫环，尽丫环的本分而已，少奶奶不必如此。” 这时候，翠香那边已经喂完药，为明泓掖好被角，捏熄了房中通明的灯火，只留下床边的一对儿龙凤呈祥大蜡烛。 “奴婢们这就告退了，少奶奶夜间警醒些，公子病着，您可不能就死睡了去。”翠香冷冷地说完，拉着锦绣便出去。 林婉春忍不住对着门咬了咬牙，心道这丫环真是招人恨。 其实，不用翠香说，林婉春又哪里睡得着。 她坐在床榻前的脚凳上，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看着明泓。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明泓安安静静，依然如初。 “你不是该醒来么？我这旺夫旺财的人就在这里了，如何才能将你旺醒呢？”林婉春叹口气，伸手拿出那块玉佩，在手上把玩着：“你若是明哥哥，明天便醒来，若不是……” “呸呸呸！”林婉春赶紧伸手在嘴巴上打了几下：“不管是不是，你都醒来好不好，哪怕你醒来就休了我，也好呀。这样没结果的等着，好让人心焦……” ** “少奶奶，少奶奶……”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婉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 “少奶奶怎么睡在这儿？”锦绣惊讶的面孔出现在林婉春视线里。她手中端着一个漱口杯，一手推着林婉春道：“奶奶为何不到床榻上。” 林婉春这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坐在床凳上睡着了，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赶忙站起身，却没想到两腿坐了一夜已经酥麻了，竟然一软，就要倒下去。 “奶奶小心。”锦绣慌忙伸手去扶林婉春，林婉春站立不稳，双手空着挥了几下，正好打在锦绣端着漱口杯的那只手上。 就见一道白光一下子飞出去，“哗”的一下子，满满一杯水洒了一床。 “哎呀！公子！！”卧房门口一声惊叫，将林婉春和锦绣的视线都拉回到床榻上。 这一看，两人也不由地吃了一惊，只见明泓满头满脸都是水，那满满一杯水竟然一滴不剩地全洒在了昏迷的明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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