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在犹豫和软弱的时候，喜欢向权威人士请教。其实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敢做，于是期待对方的肯定与支持，哪怕这种支持其实只是心理上的，并不能在现实中替你加重砝码，给予支撑。 乔依然现在就是这样。她不想回包间，她想逃走。在犹豫和彷徨之间，陆谨言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于她而言就像法官的最后一锤，带来不可名状的力量。 乔依然逃跑了，连迈克给她打电话都没有接。 第二天，她被迈克传唤到公司。 迈克指着乔依然的额头怒其不争：“你昨天的表现是我们公司艺人里最差的一个！” “我本来是很看好你的，特意把你打扮得高高贵贵的，安排在陆谨言身边，谁知道你不但抓不住这个机会，反而中途跑了？”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跟陆谨言走的，我还挺高兴以为你是深藏不露，没想到啊，你居然是一个人偷偷开溜的。” “你知不知道，昨天大家都收获了很多。比如李丽丽，她马上就要去S市一个都市剧剧组报道，演一个女五号的角色了。可是你呢？” “我是来演戏的，不是来……陪酒的。”乔依然语气越来越弱地说。 “你不陪那些大佬哪来的角色可以演？”迈克怒吼出声。 乔依然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家公司并不是什么正经公司，公司给艺人安排的不是演戏的机会，而是陪大佬的机会，陪好了才有戏可以演。 但这种方式跟乔依然的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驰。 —— 自从那次在酒局上擅自离开，之后又和迈克争执之后，乔依然被“打入冷宫”了。虽然公司不再叫她去酒局，但与此同时公司的培训也不让她参加，更没有角色可以让她接。 按照合同，乔依然是没有基本工资的，合同规定片酬、通告费等收入按照百分比，经公司抽成后才是她的收入。 既然乔依然没戏可以接，也就没有工资。 兜兜转转，乔依然还是跑去超市做促销。 所以说，一个人要摆脱自己本身的阶层，实在是太难了。努力和运气都是不可或缺的。乔依然也许很努力，但这世上多得是很努力的人。她缺少运气，又或许是她的努力用错了方向。 这天下午，乔依然依旧在超市促销软饮料。虽然她已经赚够了一个月的房租，但是仅有这点钱是不够的，万一家里又缺钱呢？万一新房东又把她赶出来呢？她打算多攒一点钱再去找房子，等找到房子再去找戏演。 某些方面来说，乔依然像蚂蚁，百折不挠的小蚂蚁。你拿树枝挡住它的路，它马上绕过树枝继续往前；你拿沙子掩埋它，它过一会又从沙子底下爬出来继续往前；你用水冲，它漂到哪里都能重新往前。 “口味佳水蜜桃果粒多，买三送一喽，里面有果粒，很好喝！”超市里，乔依然吆喝的声音元气满满。 一个小哥走过来：“是买三送一吗？” “是的，我们现在搞活动，平常都要五块钱一瓶的，今天只要三块九。”乔依然热情地迎上去。 “哦，那我要三瓶。” “好的。”乔依然拿饮料，帮小哥整齐地摆到推车里。 小哥走后，负责人对着别的女孩表扬乔依然说：“你们看看依然，多有精神！声音也响亮，你们一个两个都跟蔫了似的。” 一个女孩翻了翻白眼，心想乔依然那叫傻，这就是个短期临时的活，敷衍敷衍就过去了，那么认真还真等着升值加薪吗？ 另一个心想，一百多块钱让老娘从早站到晚，晚上回去腿要断，你还要老娘怎么卖力哦？再BB老娘明天就不来了，哼。 女孩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撒娇道：“今天中午都没吃饱，饿了没力气啊。” 于是，大家撺掇着负责人请大家吃甜甜圈。今天中午超市打饭去得太晚，没剩什么好菜，负责人也没吃多少，心想反正下午点心可以按照饭费报销，就问：“那谁去买？” 大家一致推举乔依然。 其实负责人不想让乔依然去，因为她推销饮料是最卖力的。不过没有别人肯去跑这个腿，于是负责人只好叫乔依然去。 乔依然去买甜甜圈，其实路程不远，她走着去。途中，她经过一家书店的玻璃橱窗，看到著名男演员肖逸的新书上架了。 乔依然是肖逸的粉丝，肖逸演技好人品佳，在业内口碑非常好。这些年，他在演艺方面获得国内国外大小奖项无数，是名副其实的影帝。乔依然是他的演技粉。 乔依然为了学表演，看过不少教演戏的书，也认真研究过各个老戏骨和当红演员的表演。若论青年演员，男演员里演技最让她拜服的当属肖逸。 肖逸的新书主要讲他在剧组拍戏时候的一些趣事，以及他对表演的一些个人看法。乔依然早就在微博看见过关于这本书的推广，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实体书。 因此，当她走到书店的玻璃橱窗外，脚步便不自觉停了下来，眼睛盯着肖逸新书的摆放方位。 但两秒之后，她回过神来，又接着继续往前走。 那家以卖甜甜圈出名的甜品店就在书店旁边。 “两个芒果味的，一个草莓，一个抹茶，谢谢。”乔依然站在柜台前，对店员小妹说。 店员小妹说：“现在没有哦，要等一会儿才出炉。” “为什么没有？那还有别的口味吗？” “刚才来了一家公司的网络订单，把我们店里已经做好的甜甜圈都包了。现在后面正在抓紧做新的，你要的话，要等十五分钟。”店员小妹解释道。 乔依然心想自己趁这段时间可以去旁边书店看会儿书，便说：“那好，我先付钱，等一下过来拿。” 乔依然踏着轻快的脚步进了书店，从架上捧起肖逸的一本新书，看了起来。 当陆谨言从书店的玻璃幕墙外走过，不经意侧头，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女孩低着头，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手里捧着的书，她的唇角微抿，微微笑着，像是在书里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会心一笑。 她不是那种瘦削尖下巴的网红脸，而是一张自然的小圆脸，两边脸颊微微带一点婴儿肥，眼睛很大，两边嘴角像是天生就有些微微上翘。 她的长发披在肩上，阳光穿透玻璃墙，披在她的长发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光环。 她沉静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又美好，而他只是从她的世界偶然路过。 他的心里，忽然泛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着实有些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在什么时候也有过呢？ 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大概还没有桌子高。桃花盛开的季节，柔风拂面。妈妈带他去菜场买菜，他发现一个摊位前摆着几个笼子，笼子是一只只灰色或白色缩在一起的小兔子。 他趁妈妈买菜的功夫偷偷溜到笼子前。 小贩看到他一眨不眨的眼睛直直盯着兔子，便问他喜不喜欢，喜欢让你妈给你买一只。 他不说话，小贩从笼子里抓出一只小兔子放在地上让他摸。 小兔子很小，比小贩的手小。 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慢慢慢慢地靠近，然后他的掌心触到兔子毛，茸茸的，温温的。 然后他的心里也茸茸的，温温的，像是有一只乖顺的小兔子安静地趴在他的心口上。 这时候，也许是站累了，那女孩侧了侧身，将身体倚靠在书架上。 他想，怎么又遇见她了呢？最近好像经常能遇见她。 现在这个角度，才让他看清她穿的并不是他原先以为的浅粉色连衣裙，她只是系了一条浅粉色围裙，围裙上印着一个粉色的水蜜桃图案，旁边是某饮料品牌名称。 “老板。”助理陈远的声音，使他回过了神。一回神，他立即将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 陈远刚才是去旁边便利店买水，此刻他两只手上都握着一瓶矿泉水，他将其中的一瓶递给陆谨言。 陆谨言伸手接过，说一声“走”，便率先转身抬步往前。 陈远回头看了一眼靠着书架与他隔着玻璃还在看书的乔依然，这才转头跟上陆谨言的步伐。 其实刚才的情景，他全都看见了。不过作为助理，他不会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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