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在兰兰的带领下,往村长家的方向走去。这一路走来,徐晓就发现了问题。本来第一天来的时候,徐晓还以为村里大多数人家都盖了红砖房。毕竟房子这东西是升值品,不仅可以遮风挡雨,还能传给子孙后代。所以有钱了,自然是要盖好一点的房子。 但今天跟在兰兰身后,从一条不知名的小道过来的时候,徐晓发现道上两旁的房子全都是茅草屋,不过看起来比赵大山家收拾地要干净整洁一些。鸡圈,菜园,还有爬出篱墙的野菊花都井井有条。 徐晓不自觉就问出了这个问题,惹得兰兰捂嘴笑了起来。 “夫子,红砖多难得啊,价格还昂贵。还是因为村长爷爷的儿子在县老爷的师爷那儿抄写文书,才低价弄到这么一批。村里的砖瓦房全摆在那一块儿呢,统共也就十来家。有时候,那些官老爷身边的钦差过来视察,就是住那些人家里。村里的族学就建在村长家旁边。据说这族学是得到了县老爷的支持,还有邻村的孩子过来上。不过交的费用要比本村人多一些。” 徐晓听明白了,面子工程嘛。就像现代一些项目,面子好看了,下来视察的人拨款也爽快一些。再加上村里有人在上面基层当差,对于国家的方向政策也敏锐一些。看来,赵家村并不是比别的村富裕很多,而是贫富悬殊。有人住茅草,也有人富得流油。 不过就算这样徐晓依旧佩服村长这个老人。整体看来,村长对于村子大方向的建设都没有错。兴教育,建房舍,先富刺激后富。不就是生产、文化一起抓吗? “那村里为什么考上功名的人那么少呢?村长那么重视读书,就算秀才难考了一点,童生应该有很多吧。”徐晓早就听说过,整个村,秀才童生加起来也是屈指可数,其中村长和族老家就占一大半。所以赵小叔才考了个童生就这么傲。就算赵小叔话说地再不好听,村里人再看不惯他的为人,也面子上对他客客气气的。 兰兰被问愣住了,她也不知道原因,只以为科举难考。 周思哲推开兰兰,得意的嚷嚷:“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咋们这个族学还是在幽州那个赵老爷的支持下才建出来的。建成到现在还不足二十年,你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呢。” 随后又瘪了瘪嘴,“当然,我也没出生,我也是听二族老喝醉酒后说的。据说组学建起来花了很大的力气,那个赵老爷被贬到幽州与这还有点关系。好多秀才公怕担上事,都不愿意来这儿授课。近几年才好一些,现在的西席还是村长花重金从别的地方请来的。别村的人怎么会为我们掏心掏肺呢,自然不会好好教啦。当初考了二三十年,也就出了三个秀才。村长,大族老,二族老一家一个。村长,大族老家的都到镇上,为州府效力,继续考举人。只有二族老的儿子留了下来,你看村里现在的童生就比当初多了一倍有余,而且赵小叔那个脑子不好使的,读了三十年不也考上了童生。村长家的更是了得,孙子十几岁就考上了,现在被他父亲送到了镇上的南山书院呢。” “我想,再过几年啊。我们村子一定能建设地越来越好。夫子,你说是不是啊~ ” 徐晓正听得津津有味呢。闻言稍稍点了点头。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赵家村越建越好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也不知道当初赵老爷被贬到幽州与建族学究竟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两件毫无关联的事。 站在村长家门前,徐晓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才开始敲门。兰兰和周思哲以前来村长家都是推门就进的,大老远就开始喊。看着夫子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是一件很失礼的事,甚至还想着自己鞋子上的灰尘有没有擦干净,变得拘束无比,手脚无处安放。 直到慧娘出来热情地招待他们三人,兰兰和周思哲才松了一口气。 慧娘看起来四五十岁,大约是生活过得比较顺心,人看起来并不苍老。笑容常年地挂在脸上,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她。徐晓有礼貌地喊了声“慧奶奶。”便跟在她身后进门了。 屋子里,村长正和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对酌。 徐晓在离桌子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拱手,作了一揖,喊道:“村长爷爷、大族老,打扰了。”还好路上被周思哲科普过,面容严肃,不拘言笑的是大族老。衣着散漫,脸红润润的小老头是二族老。否则还真要傻傻分不清了。 兰兰和周思哲跟在徐晓身后也作揖,但就是觉得浑身别扭,不像夫子整套动作流畅自然,优雅从容。 村长指了指前面的一排座椅,让她们坐下:“小花的病都养好了吗?这次找过来,是有什么事?” 徐晓点了点头:“小花姐姐的病差不多全好了,谢谢村长关心。”说着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一本《论语》和一本《论语释义》放在村长案头。 “这是我从父亲书上抄的圣人经典,我听村里人说,那些读书人抄的书都可以拿到村长爷爷这儿来售卖。所有我想让村长爷爷看看我抄的书有没有达到售卖的标准。” 从村长的行事作风来看,他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村子变的更好,糖衣炮弹是没有用的。与这种人商量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门见山。 村长筷子在书上敲了两下,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姑娘太过浮躁了。才五岁,笔都拿不稳,抄的书能有多好。自己虽然同情赵大山,想帮他一把,可也不会当那个冤大头。在他这儿,一本书的价格是六百文,两本书差不多就是一两多银子了。他准备委婉地提醒一下这个小姑娘,让她回去练几年字,再说抄书来卖。回去的时候,给她几个铜板打发了就是了。 村长还没说话,坐在村长对面的大族老就差点拍案而起。 “你这么小的丫头,字还没认全,就抄书?狂妄成这样!我今天就好好看看你抄的是个什么东西……” 大族老夺过书籍,随手翻开一页,定睛一看。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字型,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塞回了肚子。 “大哥,怎么了?是字迹太过于不堪入目了吗?”村长看着大族老的样子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 这哪里是不堪入目啊?简直比三弟的儿子希达写得还要好。要知道惜达在这兄弟几人中,字是最好的,还被作为村里的典范,挂在族学的墙上。大族老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面前这字一个个铁画银钩,一撇一辣自有章法。在这个时代,名家字帖,千金难求。因此穷苦的读书人普遍都练习工整秀气的小楷。可既然工整,自然就缺乏了自家的特色,少了一分灵动。现在的文人又喜欢比诗,比词,比字。一手好字甚至可以让主考官将他单独提出来。 如果,如果当初惜聪有这样一本字帖,每日练习,现在恐怕已经列士了,哪用得着这样辛辛苦苦地找关系,到处奔波啊。听惜聪说,当初就有好几个文章没他好的人,就因为字写得行云流水,便被破格提拔。因为主考官说,有这样一手字的人,心胸一定明朗开阔,是个谦谦君子。也因为这件事,惜聪心思便偏了,再也考不出那样的好成绩。 徐晓看着大族老变幻莫测的脸色有些莫名其妙。说句不谦虚的话,看到自己的字,人的第一想法应该就是拍板买下来吧。只要到了镇上,徐晓就不愁销量。而且徐晓对村长的感官还蛮好的,所以在兰兰提到村长时,徐晓马上就找过来试试。 徐晓看着大族老用力的双手,在心里呼喊着,不买就还给我啊。捏皱了,就不好卖了。 还是村长及时察觉,从大族老手中夺了下来。只看了一眼后,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惜聪的事一直是大哥的一块心病。也因为这样,村子里谁的字写的好一些,他就高看谁一眼,在族里事务上照顾几分。在镇上看到好的字帖,不惜花大量银子也要买下来。而村长面前这本书,比大族老收集的所有字帖上的字都要好。 村长的笑容又慈祥了几分,但话里还是有几分怀疑:“丫头,这字真的是你写的?” 还没等徐晓答话,周思哲就站了出来:“村长爷爷,真的是夫子写的,我亲眼看见的。为了练好字,还在手上绑了一个大沙袋,连吃饭都不放下来。夫子一天从早练到晚,手腕都磨破皮了。”说着跳下凳子,就要撸起徐晓的袖子,让村长看个清楚。 兰兰也跟着点了点头。 徐晓尴尬地将手一直往怀里伸。低低斥了周思哲一声:“在村长面前,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坐下。” 正是徐晓这样的态度,村长才更加肯定字真的是徐晓写的,不禁感叹真是后生可畏。摆了摆手,让周思哲坐回位置。 “好孩子,是我错怪你了。你这字写的很好,你如果真的要卖的话,我一本书给你一两银子,可以吗?以后如果还有你抄的书,尽管拿过来,价格好商量。” 徐晓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假装被夸傻了的样子。关于村长提的事一概不搭理,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既然不确定,那从一开始就不能答应。 从村长这儿出来后,徐晓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村长看着徐晓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可惜了,是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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