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丫鬟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炭火如春。　　映雪正在屋内细心地绣一个平安荷包，这个荷包是给蓉安准备的，上面绣的是南方赫赫有名的大明寺，大明寺香火鼎盛，据说世人所求，时有应验。　　将大明寺绣在贴身荷包上，是一种希望和寄托；顾衡之的到来，给了蓉安康复的希望，也让映雪全身都是动力。　　川夏来找她的时候，神情有些忐忑，也有些不安。　　映雪瞄了她一眼，自从她回来，川夏这几天一直是这个样子，应该有事。　　川夏是有事。　　小姐醒来的那天，云碧说的话，到现在她还心惊肉跳——也许小姐没听见，可是她不能假装没有听到。　　更何况，后来……云碧又对她说了些蠢话。　　蓉安身边原本有四大丫鬟，分别是映雪、春眠、凌秋、川夏。　　其中映雪是蓉安的大丫鬟，四人之中，以她为首。　　映雪面容端庄，看起来很温和，平时行事也妥帖，但是川夏有点怕她——这完全是一种直觉，没有理由。　　四人之中，映雪和春眠都出身谢家，春眠个性高冷，除了蓉安，基本上不爱和谁说话。　　凌秋则是徐家的家生子，她幼时就有机会念书，数学极好，管理账目是一把好手；蓉安虽然未出嫁，名下铺子却早已经有了，都是凌秋负责查账。　　川夏则是很小的时候，因为饥荒被父母卖掉，路上被谢氏随手买了回来。　　后来谢氏发现川夏对饮食药膳非常有天赋，也就一路培养下来，后来分配到蓉安身边，由映雪负责教导。因为蓉安很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后面就逐步掌管了蓉安的小厨房。　　这四人里面，川夏最没有背景，她一直知道自己要踏踏实实做事情，本本分分做丫鬟，因此确实从无行差踏错。　　“她真的这么说话？”映雪站在川夏面前，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川夏有些忐忑，那天小姐醒过来，云碧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没加一个字也没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映雪。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她没有交待清楚那天的事情，大概……大概她也不会是大丫鬟了。　　“贱婢！谁给她的狗胆！”　　映雪气的一巴掌拍在茶桌上，川夏咽了咽口水，总觉得桌子下一秒就会碎掉；她也不敢抬头看映雪，因为她有点……怕映雪，尤其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映雪。　　可悲的是，有些话她还是要说。　　“那天之后，我也原本想着，她也许是年纪小……但是后来……云碧和小丫鬟们闲聊，又提到公子，说……”　　“她说什么？”　　“她说可惜公子不在府内，不然伺候公子是最好的，说不定还能抬个姨娘。”　　这下，屋子内安静了。　　映雪深吸了口气，坐到椅子上，有些沉静。　　川夏幽幽地道：“我……什么都说了。”　　那天小姐看云碧的眼神，云碧出事也是早晚的事情，何况她又不带脑子，那天屋子内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转头第二天竟然又和小丫鬟们闲聊，还扯上了大公子。　　映雪很生气。　　她在蓉安屋子里这么多年，好像第一次这么被打脸，超尴尬。　　那天她去太太屋里，是云碧在她面前撒娇说要守着小姐的——云碧严格算起来也是家生子，她母亲在太太面前也有几分面子，所以她才同意了。　　原只当她是娇憨天真，呵呵，现在她只想呵呵。　　小姐是她能嚼舌的吗？公子那样的人，也是她能肖想的吗？　　何况这种想法和言论一旦在下人当中传播开来，当事人也没有受到惩戒，其他丫鬟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她还能管好小姐的院子吗？　　心肝肺统统都疼，而且……映雪揉了揉眼睛，她还眼瞎。　　映雪吸了口气：“我去太太那边一趟。”　　去干吗？　　去请罪呗！　　以太太的个性，如果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映雪揉了揉太阳穴，只恨自己先前太给云碧母亲杨氏面子！　　但是去见夫人之前，她要先见一次小姐——因为她是小姐的人。　　“你陪我一起去。”映雪叹了口气，“先看看小姐怎么说。”　　一盏茶之后。　　蓉安看着跪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个人，听映雪说了前因后果，嗯了一声。　　“映雪有罪。她母亲是夫人的陪嫁，父亲也是夫人那边的管事，一开始就进了夫人的院子，做小丫鬟。再后来……夫人要给小姐选一批二等丫头，她容貌也是家生子里比较出挑的，奴婢就做主让她进来了。”　　可以说，云碧是个关系户。　　恨只恨，自己心软面皮薄，竟然招了个烂泥巴进来。　　“有没有收她母亲的财物？”蓉安问道。　　“没有。”映雪摇头，她的月俸、衣物都是一等一的，府内又几乎不用花销，根本不必贪钱，只是杨氏格外热情，又是主母的陪嫁，才有了云碧进来。　　“很好。”蓉安服药之后，对症效果很明显，如今呼吸轻松畅快许多，话也顺畅多了，“既然如此，那就交给母亲处理。至于你，罚三个月月钱；川夏嘛……赏一个月月钱。”　　映雪松了口气，川夏也有些意外，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退出来，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小姐对这件事情……似乎早有预料。　　“我现在就去夫人那。”映雪叮嘱川夏，“凌秋和春眠可能不久就要回来了，这几日你盯紧，”她用眼神示意了下云碧在的方位，又关照道，“还有今天小姐的药。”　　凌秋和春眠要回来了？川夏有点高兴，她和凌秋关系不错，聊得来。　　川夏点点头，这几天小姐的药有时候是太太那边煎好了送来，有时候是映雪亲自煎药，有时候是安排自己煎。　　她们拿到的都是成品药材，并不知道药方，而煎好之后，药渣都是太太那边的人专门处理掉，她只管用心做事就行。　　映雪的背影越走越远，川夏目送她远离后，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天气已然暗沉下来，仿佛预示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雪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