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重生之后参加的第一场婚礼居然是以媒人的身份——当初她本是心血来潮一时顺嘴而出的一句话,谁知最后竟然真的成就了一门亲事。 或许是怕夜长梦多,钱掌柜又反悔,也可能是妞子确实年纪大了,钱家也急着嫁女儿,总之两家效率极快,从钱大婶逼得钱掌柜点头同意,妞子第二日立即欢欢喜喜地告知大柱上门提亲,到七婶找了古稀之年的老族长来亲自做媒,再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礼完成,竟只用了两个月时间。最后,经过商量,两家选定了十月十八的吉日,正式摆酒迎亲。 苏月因那无意中成就了这段姻缘的一句话,沾了点媒婆的边,于是被七婶发了请帖奉为上宾。她虽然自认受之有愧,但抵不住一群好奇新娘子的小鬼们的央求,于是最终也没多推辞,拉着周睿上街买了些礼物便欢欢喜喜地带着一群萝卜头一起去“吃酒”了。 其实昨日女方家已经摆过酒席,不过因就嫁在本镇,钱掌柜又不是很满意新女婿,嫁女酒只简单地请了家族好友,并没有摆多少桌,甚至炮仗都没响几串。 但今日七婶那边可不一样,虽是本镇,却也热热闹闹的。人情待客都做足了礼数不说,八抬大轿还吹吹打打地绕着镇子走了足足三圈才到新娘子家门口。 苏月等合着镇上其他小孩,排成一串地跟着花轿看热闹。 到了钱家门口,喜娘唱着喜歌,大声恭请新娘出阁。送嫁童子童女捧着花,娘家“大嫂”扶着新娘子出闺门,“大哥”背着上轿。 一路上,新娘子盖着盖头,看不到表情,不过听那哭声倒有几分“悲伤”的意味。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新娘坐在大红喜轿里,后面跟着足足二十抬嫁妆,一路热热闹闹又绕镇三圈走回婆家门口。 远远的,才刚看到花轿,新郎家大门口的爆竹声就响起来了;等花轿近前,又响了足足一刻钟。 期间,有人来给送亲的奉茶,苏月也跟着进去蹭了一杯。待到吉时到来,喜娘恭请新娘下轿时,外面炮仗的碎红已铺满了门前的路,仿若一条红毯,喜气十足。 喜庆的唢呐喇叭声中,新娘掀帘下轿;喜娘将红绸交给她,任由新郎牵着她进门。 大门口放着三个火盆,旁边有德高望重的老者高声唱着赞歌。新娘从红盖头的下方观察着路面,小心翼翼地挪步,最终顺利跨过了中间的火盆。 围观人群顿时报以热烈的掌声,众人皆大声欢呼,并配合说着红红火火之类吉利的话。大柱欢喜得嘿嘿傻笑,忙不迭地让帮忙的族人给大家派红包,被旁边的老族长轻斥了一声,又引起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跨过火盆,新郎背着新娘进了正厅,双双跪在高堂前。 司礼人噼里啪啦直说了一长串吉祥话,才终于到了重点,拖长声音高声唱喝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一对新人依言做完,在喜娘和一众亲戚的簇拥下进入洞房。接下来还有交杯酒等礼仪,不过就不是苏月等未婚的小闺女小娃儿之类能看的了。 *** 苏月他们等新娘子进了屋,才和看热闹的一起各自散开。长林等他们自去找吃的,苏月则拉着周睿去找理事的上礼簿。 原本,周家并未分家,和七婶家也不是亲戚,按理说只需要以周老爷的名义上一份礼钱就好;但苏月另收到了请帖,所以周老爷又给了她一份银子,免得她失了礼数。 苏月也没推辞,顾自依礼打了红包,但买的礼物却没直接拿出来,而是准备私下交给主人家,免得被李氏知道了又说她败家。 上完礼簿,立马有主人家族里来帮忙的女孩过来,将客人们迎入偏厅等待开席,又有妇人走上前一个个地给未婚者发“喜钱”。 苏月因是媒人又是孩子,竟得了两份红包,喜得她直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只是两文一个的小红包,但做酒事本来图的就是吉利,而且对小孩子来说额外来的零花钱一文也是银子,所以这两个小红包也让周睿很是嫉妒了一番:“不公平!凭啥你就有两个哪!” 苏月朝他吐舌头,得意地大笑:“人见我漂亮啊!谁叫你不穿身好衣裳来?” “你漂亮?嗤!”周睿讽刺地冷嗤一声,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一早散开去凑热闹的长林几个不知何时钻过人群又来到了他们身边,正好听到苏月的“大言不惭”,忍不住吐槽:“得了吧小姑,就你身上那套灶坑里滚过一样的衣服,又能好到哪里去?” “呸!你才灶坑里滚过!”苏月看了看自己草灰色的衣裳:虽然是半新,但好歹还算干净整洁嘛!又看了看他身上还沾着土的白衫,果断啐了他一口。 周睿瞟了气嘟嘟的小丫头一眼,没忍住笑着唱道:“山里有个小姑娘,买了身新衣裳,问阿婆我漂不漂亮?阿婆说漂亮漂亮好漂亮,我们囡囡最漂亮,梳妆打扮戴花花,明儿好嫁给山大王!” 这是山里的童谣,也不知周睿从哪里听来的,居然还教给了几个侄子,听了上半段,几人立即齐声高和:“山里有只老虎王,偷走了姑娘的新衣裳,要拉姑娘去拜堂!姑娘说不拜堂,打死我也不拜堂。姑娘姑娘你别哭,你说不拜就不拜,这有一把芭蕉叶,正好儿直接入洞房!” 苏月:“……”这是哪里来的童谣?!肯定是他们瞎编的!!! *** 几人正闹腾着,那边一群人簇拥着喜气洋洋的新郎和漂亮的新娘子从偏门走过来。 在京都大户里,结亲常常在黄昏,新娘进了洞房今日便不能再出来,而是由新郎陪酒宴客。然奇峰镇乃至这附近十里八村的风俗却是在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结亲,拜堂以后新娘子进了洞房便会换身衣裳出来,毕竟那凤冠霞帔虽然漂亮,却着实中看不中用了些。而乡下人嘛,娶媳妇讲究的就是个“能干”。 是以,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是:新娘得先干干活儿,做的让夫家满意拿到了公婆的红包,才算得了公婆认可;否则,谚语有云:“舅姑不爽,亲家不作。”也就是说,公婆不满意,亲事便不能算数。 当然,现在这时候谁家不是说好了亲才办喜事呢?这风俗也只是个形式罢了。不过即使是形式,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怎么也还是要有这个环节,所以开席以前,妞子还要出来先挑个水。 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妞子,穿的是一身大红夹袄,配同色绣花坎肩半臂,看起来利落极了;又恰好能显示出新娘子的好身材,吸引得一众男宾纷纷善意地起哄呼哨。 她如今已挽了妇人髻,斜插着一只翠鸟吐珠金步摇,零星点缀着百花钿,眉描远山黛,耳垂明月珰,樱唇俏鼻,面若桃花,眼中藏着掩不住的笑,真是好一个美娇娘! 周睿的目光在妞子身上流连了好几圈,然后颇为遗憾地咂咂嘴,瞥向苏月,目光极意味深长。 苏月原本正直直望着新娘子,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却神奇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而且更神奇的是,她居然看懂他眼里的意思了。 苏月抿着嘴,委屈地横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坏心一笑,凑到他面前小声咬耳朵:“小海哥哥,你别看着妞子姐胸大屁股圆就嫌弃我啊!我看着你比起柱子哥,也是差得远咧!”言外之意,咱两半斤八两,你好意思嫌弃我? “……”周睿被噎了一下,顿时颇为郁卒:好吧,他是比不上雄壮……啊不!是熊、状的柱子哥,但是他的体质也不差吧?起码比起梁癞子那个比他大了两岁的弱鸡,他分分钟就能秒杀好吗!而且,他脑子还比傻大柱好使啊! 想到这,他突然就神清气爽了,然后趾高气昂地瞟了大柱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无辜躺枪的大柱丝毫不知自己被别人在心里鄙视怨念了千百遍,顾自喜滋滋地招呼着宾朋。一身大红喜服,胸前戴着大红花,配上他魁梧的身材,略有些不搭。然他笑容里的幸福却是掩不住的,满满的溢出来,感染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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