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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忍不住问道。  已经不是适合穿短袖的时节了,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的早,虽然落叶还没有出现,但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凉气,预示了秋天的到来。  “所以说,还是放弃比较好。你呀你,明明在学校那么受欢迎,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其中也有不少不错的女孩,你却偏偏喜欢上了那个人,而且对方还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趁早放弃比较好。”  听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是整个大学里拥有着最大的情报网的、人称“data base”的燕羽都这么说了,我不禁尴尬地挠挠头,没有说话。  上周,在路上和燕子(也就是燕羽)散步的时候,偶然间进入了那个林子里,然后偶然地遇见了她。  那时候,她正坐在草坪上,手上拿着铅笔和速写本,对这一棵树写生。她的神情是那么专注,甚至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的我和燕子。她美极了,丝毫不施水粉,睫毛很长,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在背后,漆黑如墨,微润的红唇,雪白的肌肤,小巧而高挺的琼鼻,还有那在吸引我眼球的一双仿佛有魔性的随着画笔上下翻飞的纤纤玉手,细腻姣好而灵动,集上天之恩宠。  我第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了。  我甚至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勇气,就着魔似地逃走了。我毫不犹豫地向燕子打听了那个女孩的身份,知道了有关她的一切信息。她是今年的新生,名叫萧寒雪,因为远超常人的绘画水平而被破格入取,刚刚入学不到一个月就成为美术部门的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入学以来,她从不张扬,做事也兢兢业业,只是为人有些高冷,平常人难以接近,但据说真正相处起来也是觉得她人挺好的。这样的她,几乎是所有贤惠女性的典范,中国叫这种女人为“大家闺秀”,在日本则称之为“大和抚子”的吧。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在意起萧寒雪了,无比地在意,就连听课都变得无所谓了。我开始靠近她,她用礼数周到不失典雅的方式接待了我,就和接待那些普通的同学一样。不,对于她来说,我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学长吗。说实话,被女生这样对待我还是第一次,我感到十分新鲜。越是和她相处,我就越是对她着迷,她的身上的一切都在吸引着我,但她仿佛没有发觉似的,把我当做和一旁的路人甲没有多大区别的对待方式让我的信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不过,越是这样,我就越对萧寒雪感兴趣。  但是,今天燕子却给了我一个这样的答案,这要我如何是好?  对于燕子的情报,我一向是完全相信,不管这么说,准确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五,这个数字可不是瞎说的,而是去年一整年的实绩。  然而,燕子这一次的语气仿佛他和萧寒雪早已相识彼此熟知,我不禁有些不解。  “燕子,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我骗你干什么?人家在美术部的地位就像你在化学部的地位,眼界高不受你‘男色’诱惑也是正常……”  “不是这个,我是说她有心上人这件事。”  闻言,刚才还翘着二郎腿的燕子顿时神色微皱,变得严肃了许多。  “这一点,我只有五成把握……”  我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燕子从不把没有把握的情报透露给别人,任何一点猜测都必须调查出确实的结果,这种严谨的性格让他的情报备受大家的信任。然而这样的他,也只有五成把握……不,更重要的是,只有五成把握的情报他也告诉了我,说明这一情报绝不只是五成把握那么简单。  我忍住没有插言,等待着燕子的解释。  燕子一边玩弄着他的刘海,一边沉思道。  “在我的调查中,所有的现象都趋向了这一结果,但我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它。萧寒雪本人极少……不,是从不谈论她自己的高中生涯,即使话题涉及到了,她也仅仅提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关于她的交友、所经历的事之类的,她一概没有提。不过,她没有现任的男朋友应该是确定的,不仅是她本人这么说过,她在学校的安排实在不足以挤出时间陪男朋友。长距离交往的可能性也有,但实在不大。因为就像你一样,优秀的人的周围总是围绕着人,她也没有有像你那样躲避人群,所以实际上她连一个人呆着的时间都很少。”接着,燕子顿了顿,又道。“不过别安心地太早。我在美术部的朋友曾经看到过,萧寒雪一直不离手的画册的第一页,画着一位拿着书的清秀男子站在书从中的肖像画,男子一脸无奈与嗔怪的表情看向前方——也就是绘画者的方向。”  男子……我的心顿时一紧,更加在意起燕子接下来的话。  “‘高中时期的一个要好的学弟’——她是这么说的。不过能让那个萧寒雪说出要好二字——你可以吗?”  我摇摇头。  “那就是说,那个学弟在她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低。”燕子这么道,“而且,据说在说这话的萧寒雪的表情,不太像只是朋友。”  我顿时沉默了。  “但是,只是这样……”  “当然不只是这样。有人听萧寒雪说过,有人在等着自己,自己那么努力是不希望被莫个人超过,还有人看见萧寒雪收到过校外的信件,并且神色激动,也有人看见她一边笑着哼着歌写回信的场景。”  一边笑着一边哼着歌……这样的事情我想都不敢想,那个萧寒雪居然会有这种小儿女姿态吗?好想看……  “但是,这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线索,称不上决定性的证据。”燕子叹了一口气,“只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我该走了。顺便告诉你,最好的方法就是你亲自去问,顺便把你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毕竟你长得还行,人有点呆就是了。再见了,热恋中的姬苍同学。”末了,燕子露出戏谑的表情,推开化学实验室的大门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  “唉——”  我长叹一口气,似乎要把心里的悲愤都抒发出来似的。“算了,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实验室。  风,越吹越大了。  这已经不只是大的程度了。两旁的树已经弯曲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真让人担心会不会被吹倒。  刘海在风中不断摇摆,我皱了皱眉,伸手将头发梳到了脑后。四周没有一个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种大风下没人会出门的吧。  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旁的树泛出焉黄的颜色,马上就要步入深秋了。眼前的道路上只有一片灰色。她曾说过,灰色是凋零的颜色,是虚无的颜色,是空荡荡的颜色,是寂寞的颜色,是死的颜色。  而我,正艰难地行走在死之中,回身望去,空无一人,生命的气息在这令人不快的带着深深死亡气味的强风的卷袭下,逐渐淡去。  背靠在自动贩卖机上,一边喝着温暖的咖啡,淡淡的醇香流过口腔,顺着喉咙进入了腹部,香味回荡开来,借此将一直深踞在内心的靓影给冲淡了不少。  “咦?姬苍学长怎么会在这里?”  幻听吗?没想到我对寒雪的思念已经到了这一程度,看来我真是病了。  “你倒是回答啊,姬苍学长。”  轻拍肩膀的触感让我瞬间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我连忙睁开眼,只见穿着一身红色锦袄围着一条蓝色围巾的寒雪正站在我面前,向前探着身子,担忧的看着我。  好、好可爱……  不,不对!我现在穿着怎么样?头发好像还是乱的,身上好像还有几片树叶。  慌乱之中,我连忙转身整理起自己的衣着,同时道。  “寒、寒雪……那个,好巧啊,呵、呵呵……”  笨啊!明明有更多能说的话,平时那个口齿伶俐的我到哪里去了!  看着我愚蠢的反应,寒雪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轻笑起来。  “我来帮你吧。”  不等我做出反应,寒雪已经快步来到我的面前,替我整理起衣裳,抚平褶皱,并替我拍掉身上的落叶。  我完全进入了短路状态。  寒雪的脸离我如此之近,她的手在我的头顶、我的身上游走着,指尖划过肌肤的触感,是如此令我心旷神怡……呸!我在想什么啊!  寒雪只是作为一个后辈替前辈普通地整理不大整洁的衣装罢了,我明明知道得很清楚,但却完全冷静不下来。  “OK,这样就行了——学长你怎么了吗?”不知不觉寒雪的动作已经结束了,而我却依然沉浸在之前的遐想中,听到寒雪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连忙道。  “不,我没事。”  “姬苍学长为什么刮这么大的风还出来呢?”  寒雪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毫无情绪变化的脸乍一看像是在生气,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子的。她本来就是缺少表情的女孩,看起来似乎很难相处,但实际上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罢了。和她相处了一周时间,我从没看见她表露过任何稍微强烈的情绪,总是无表情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所以说,当听到燕子说寒雪一边笑着一边哼着歌的时候我才会那么惊讶。  听到寒雪的问题,我不禁苦笑起来,难不成我要老实回答因为听说你可能有心上人而在郁闷吗?  “算是……转换心情吧。”我随意地敷衍道。  “是吗……”闻言,寒雪只是答应一声,没有多问。不探究别人的事,不与别人产生过深的关系,这是我很欣赏她的一点,也是很无奈的一点。  不能就这样让话题结束,我这样想到,同时,燕子的话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算了!这次信你一回!  “寒雪,你……你有男朋友吗?”  寒雪她并没有因此出现慌乱的神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问?”  “啊,不……”我尴尬得挠挠头,“只是在想,寒雪你这么漂亮,又是这么优秀,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吧?所以才会这么想……不不不!不用勉强回答我也可以的。”  我连忙摆摆手,补充道。  “不,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寒雪摇摇头说道,神色就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没有男朋友——至少现在没有。”  现在没有?什么意思,“现在”没有,那“过去”呢?“将来”呢?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看见我不说话了,寒雪似乎是认为我在对此惊讶,于是解释道。“我自认为还没有到可以完全放松的时候,我的画技还不够,如果怠懈下来的话很容易被超过的,所以我目前还没有找男朋友的想法。而且,姬苍学长不也是一样吗?明明也是那么受欢迎,肯定很多女生向你告白吧?”  但我喜欢的是你——我想这样喊出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比起这些,我更加在意的是她前面的那句话。  “被超过?什么意思?以你的水准,还有人比你画得更好的吗?”我诧异地问道。  “不是指绘画。”寒雪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我这边——不,并不是在看我,而是更远的地方,我的身后的无垠的天际,南方的天际,仿佛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似的。“他的话,绝对会赶上来的。正是因为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所以我才可以断言,他在文学上有着可以超越我的绘画的天赋。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显现出来,但是我是知道的。我来到了这里,不仅仅是想要锻炼我自己,同时也希望,离开我的凛可以真正地成长起来。”  仿佛在发泄似的,寒雪一口气说了出来,虽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但我能感到她话语中的决心,以及深深的眷恋。  “凛……是谁?”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颤抖,尽管自己心底早有预料,我还是抱着那一丝子虚乌有的希望向他问道。  “高中的学弟。”  “也是曾经的男朋友,对吗?”  寒雪脸上一红,偏过头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见到这个反应,我终究是确定了自己的预料,绝望的感觉油然而生。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感觉到了窒息一般的痛苦。虽然我和她只认识了一周多,但我真的被面前这个看似冷漠其实只是不懂得表达自己情感的女孩所吸引了。我的中学甚至大一的时候一直沉浸在学习之中,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所谓爱这种抽象的事物还是第一次。是的,寒雪是我的初恋。可笑的是,我居然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爱着别人的女孩更为讽刺的是,正当我为此感到憋屈与悲伤的时候,寒雪正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回忆之中,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我很清楚,现在已经是大二的我,没有多少时间去挥霍了。就算要找女朋友也应该考虑一下将来的事,不像高中,正是青春年华,谁人不在那时轻狂过?我已经错过了那段时光,现在来看,去追一个爱着别人的女子显然不是上策。  但是,我还是不打算就此放手。  我要直接面对,在此时此刻,把心中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即使会遭到拒绝,我也要让寒雪明白我的心意,也算了解我一段情絮。  我鼓起了勇气,认真地盯着她。  “其实……”  “姬苍学长,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略显唐突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话,我不得不我剩下的话语咽进肚子里。寒雪转过身,歉意地看着我。  接着,我清楚地看见了,寒雪的手上拿着一封淡蓝色的信。  脑中的疑惑顿时解开了。为什么寒雪会在这大风天里出门?为什么平常都不提她自己中学的事的她会对自己说了这么多?  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寒雪在这里与我遇见只是偶然,但她不会偶然出门,更不会偶然就兴奋地对我讲起她的高中,一定有什么足够让她在这寸步难行的大风下出门的理由驱使着她做出这些与平常不同的行为。  淡蓝色的信封,再度进入了我的视线。  寒雪顿了顿,继续道。  “告诉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这对凛太不公平了。”  这么说着,寒雪攥紧了拳头。  接着,我们移步到了校外的一家咖啡厅,总是在大风中连对话都无法顺利进行。在过去的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我思考着究竟用怎样的心态去对待接下来寒雪为了其他男人屈尊向我提出的烦恼,寒雪她大概也在为类似的理由编织语言吧。  “我伤害了凛。”  这是寒雪入座之后的第一句话。  我尽可能保持第三人的心态去听着,以免自己的主观意识作祟——这是我思考之后得出来的结论,当然不是为了那个凛,而是为了寒雪,或者说我自己。  “我遇到凛的时候是高二,那个时候的我是一个十分令人烦恼的问题生,除了绘画以外什么也不去思考,无法理喻的一个人。”  “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呢。”我试着缓解气氛。  “不,我想,大概不是学长想象的那样。”寒雪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在遇到凛之前,我是作为一支画笔成长的。不是人,而是仅仅一支笔。”  一支画笔。  没有感情的画笔。  仅仅为了画画而生。  除画画以外的东西不需要。  只是画着。  毫无感情地机械式地画着。  一直画着。  “一支笔?你在说什么?”我无法理解寒雪的话,不是人而是一支笔?哪有这种不现实的事。  但是,寒雪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难道说,她说的是真的吗?  那她,究竟有着怎样的童年?  难以置信。  不敢相信。  不愿承认这种愚蠢的事。  残酷。  “学长无法想象也是正常。没关系的,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凛他,让我成为了一个人。”寒雪凄凉地一笑,继续说了下去,绝美的脸上多了一分怀念。  “作为画笔的人生让我掌握了如何绘画的技巧,绝对准确的勾线,绝对准确的笔锋,绝对准确的上色,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这就是我曾经的画风。画笔不需要感情,我只是一味地重复着‘作业’。无感情地画,作品也是没有一丝感情。这就是我作为画笔的极限了。也就是画技卡在瓶颈上了。”寒雪苦笑道。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十分苦恼。十分恰巧的机会,我来到了平常没怎么去过的校内图书馆……”  接下来,从寒雪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知道了她与凛不寻常的经过,以至于就连我听完之后也有一种不现实感,仿佛就像在听童话故事一样。如果让我来描述他们的话……嗯,简直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  好奇的潘多拉打开了禁止打开的魔盒,让其中的魔物飞了出来,然后着急地关上了魔盒,将一切希望锁在了里面。寒雪就像潘多拉一样,打开了凛这个魔盒,隐藏在凛心底的魔物飞了出来,希望却依然被锁在更深处。  潘多拉是因为好奇而犯下大错,但寒雪只是因为巧合才遇到了凛。画技达到了瓶颈的寒雪在图书馆里遇到了一个虚伪的人,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没有遇到寒雪之前的凛,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他的内心是腐烂的,尽管如此,从表面上却看不出来,因为凛十分擅长伪装,把说谎当做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旁边的人笑了,他也跟着露出虚伪的笑,旁边的人吃惊了,他也学着瞪大双眼,夸张地摆手。  说实话,我实在想不到凛会是这样一个人,我十分惊讶。我一直深信不疑,能得到寒雪青睐的男人,一定是一个比自己还要优秀,还要完美的人,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正因为寒雪是笔,才能一眼看出凛的伪装。  一切的改变就在这一瞬间,当凛拿着平常应付其他人的虚伪笑容去面对寒雪,被因画技卡在瓶颈而心烦的寒雪以冰冷的口吻用锐利的话语一针见血地指出来的时候,改变就发生了。  “真恶心。能不要再这么笑了吗?明明一点都没有想笑的意思。愚弄别人很有意思吗?”  凛的全身颤抖起来,看向寒雪的双眼变得空洞,呆滞在原地,足足有数分钟。甚至连寒雪也见状忍不住倒退一步,她也想不到自己无意间的话语让一个大男人害怕成这样。  接着,他的眼神变了。  恐惧  绝望。  悲伤。  痛苦。  无助。  挣扎。  孤独。  寒雪被凛这样的眼神深深吸引了。她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一切,为什么他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不知不觉,她来图书馆的时间多了。  只有在寒雪面前,凛才会脱下面具,毫不怜惜地用冰冷而警惕的视线盯着寒雪,寒雪也总是与她对视着,分毫不让,光是这眼神就表明了两个人的心意。  起初,两人之间没有话语。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较量。对对方的重视引起了两人的好奇心,这不只是体现在图书馆的时候,就算是在校园的其他地方,他们也一刻没停止观察对方,课间、午休、向同学打听,他们用自己的方法去了解对方,然后变得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了。  寒雪和凛的相遇完全是偶然,但他们互相吸引却是必然,我甚至这么觉得。  率先搭话的是凛。  地点还是在图书馆。一个一如平常的傍晚,寒雪坐在一个可以直接观察凛所在的柜台的位置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不时看几眼凛。突然,凛走了出来,顶着寒雪的目光走到了她的座位旁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走到她面前。  “你手上的那一本有经过后人删改,要看的话还是我手上的这一本比较好。”  十分、十分普通的一句话,让两人的世界真正有了交点。  寒雪不知道,那个时候凛为什么要来搭话,相信凛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这根本不重要。这只是一个契机,就算什么也不做,两人能忍得住心中的躁动的日子也不多了。  是的,不只是寒雪被凛不为人知的一面所吸引,对于凛也是一样的,唯一一个看破了自己伪装的人,对于凛究竟有多大的意义,只有凛自己知道。  凛的面具被渐渐脱去了。只有在寒雪的面前,凛可以不用在意一切,放开一切,只是维持着他自己;只有在凛面前,寒雪才会去思考画画以外的事。  至于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什么事,寒雪只字未提。只是,从结果上看,寒雪的瓶颈被突破了。相信凛也一样,隐藏在面具下的本性也一定被引动出来了——就像留在潘多拉魔盒中的希望。  “凛真的很温柔,对我很好。但是,我伤害了他。”  接着,寒雪这么说道。脸上虽然依旧缺乏表情,但我可以注意到,她的目光垂了下来,我在面前马克杯上的双手,不觉地加重了几分。  我提起面前的蓝山轻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在胸中弥散开来。  “凛喜欢读书,那是他唯一的兴趣,也是唯一的逃避手段。不只只是这种程度,他有着能够完美地运用书中知识的才能,有着掌控文字组织文字的才能,有着透过文字探究新事物的才能。换句话说,凛有着成为作家、小说家、诗人、学者、编辑、散文家、剧本家的天赋,然而我的存在抑制了他的才能的发挥。”  “为什么?与凛相遇的你不是让画技有了显著地提高吗?放在凛身上为什么不行?”我忍不住道。  “不一样的。”寒雪摇了摇头,“我是一支笔,就算已经变成人了,我也摆脱不了曾经是笔的事实。我自己的道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确定了,那就是画画,除此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早已找到自己的目标,自己的路,我已经无数次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品尝过失败了,所以我才会珍惜我在凛身上找到的这份幸福,我已经懂得珍惜了。正因为害怕失去,我才会去努力,越感到幸福我就越害怕失去,就越会去努力。”  寒雪这段话中蕴含着的强烈情感,深深触动了我。正因为害怕失去才会去努力,正因为想要幸福才会去更加努力,这种想法可以说是每个人都明白,但真正能够做到的寥寥无几。即使是天才如寒雪,也同样有艰难的时刻,也有着饱受内心折磨的经历,不想失去才会珍惜,这不就是每个人心底的最朴实的愿望吗?为了父母?为了家庭?为了国家?为了钱?为了爱?富丽堂皇的大道理也好自私自利的小心思也罢,不都是出自人的“不希望失去自己宝贵的东西”的想法吗?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所珍视之物就可以永无止境地奋斗下去——人,就是这样的一种单纯的生物。  那么,我所珍惜的东西是——  “但是,凛不一样。”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寒雪话音一转,继续道,“凛他还没有决定自己的道路,不曾为自己的将来努力过。我在与凛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幸福与安逸,相信凛也一样。但是,过早的幸福会让一个人麻痹,安逸更是能让人满足现状,不思进取。虽然凛还没有到这一程度,但在与我相处之后,凛看书的时间明显比之前少了,这不是我想看见的,我清楚地知道是我害了凛。所以,为了凛,我选择了远离他。”  远离……吗?仅仅是这样?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寒雪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我疑惑地看着她。  似乎是接到了我的目光一样,寒雪凄惨地一笑。  “离开的那一天,我告诉他‘现在的你,还配不上我’。”  我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是我被寒雪这么告知的话……我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我想这个世界上能够承受心爱的女孩子说出这种话的男人,还没出生吧。  突然有些可怜起凛了。  我当然明白,寒雪说出这种话是为了让凛不再挂念他,同时也是为了给他动力,只有完全分开才可以打到想要的效果,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不过怎么说,作为一个男人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不管是为了怎样的理由,说出这种话是不是有些太伤人了?就算寒雪再怎么相信凛也不应该这样做的才对啊!  突然感觉,寒雪和我想象中的或许有些不同。  “但是,凛每周都在给我写信,单方面地与我交谈着,报告近况,有时还会附上他自己写的诗歌或短篇小说,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在表达思慕之情。我看了信,又高兴又自责。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好几次我想给他回信,但终究写不下去,我做不到,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我的歉意与自责。我想和好,我想和凛回到以前那样,所以我更不能随意下笔,凛是一个纤细的人,我不想再次伤害他。从凛寄来的书信中我明白凛从来没有因此懈怠过,我不过是在杞人忧天。所以已经够了,不要再折磨我了,但是……到底该怎么办……”  寒雪双手掩面,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想必一定是后悔万分的吧。  “文字不行,寄画过去怎么样?”  寒雪一愣,茫然地看着我。  “不要多想,寒雪。”我装作十分温柔地说着违心的话,压抑着脑海中的自我厌恶,“你只要把自己想说的一切,想表达的一切浓缩进一幅画中不就可以了?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做不到,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没有人比你更擅长了吧?所以,不要放弃,寒雪。”  为什么,我要为了情敌而对寒雪隐瞒自己真正的想法呢?  不要理那个男人了,寒雪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那个男人的错,我来代替他,我会让你幸福——我想说的,应该是这些才对吧?  我只是在为了不让寒雪发现自己的肮脏的心理吗?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  但是……  “你在珍视着对方,那么对方的心情一定也是一样的,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凛一定会理解你的,难不成你就那么不相信凛吗?”  “当然不是。但我对凛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但你是在为他好对吧?”  寒雪顿时回答不上来了,挂在脸上的挣扎的表情惹人怜爱。  良久,寒雪站了起来,对我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姬苍学长。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非常感谢你今天陪我出来,还听我说了这么多抱怨。”  接着,寒雪抬起头,充满知性的目光告诉我她已经恢复了正常。  “真的,非常感谢……”  目送着寒雪一个人在枫叶飘舞的风天中远去,那背影仿佛在说不要上前。  我提起面前的咖啡,送入口中。  “啊,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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