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本的打算，子衿出发去接真真回来，鹿鸣则是打着上班的旗号去补课。在从巷尾走到巷口的路上，他没忍住问了一个想抽死自己的问题：“卿卿，你不怕我们么？” “嗯？”子衿折腾着她的耳机线，头都没抬，“我之前说过了吧，不怕啊。” “我不是说我，是我，们。”他有些着急，搜肠刮肚想用更准确的词来表达，“就像昨天的齐六，今天的柳先生，我们都是妖，你不怕么？你身边可能生活着很多妖精，有可能路边卖鸡蛋灌饼的也是妖精呢？” 她终于理顺了耳机线，冲他笑了笑，“一开始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呢，这么多天的相处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不对，不是坏妖精。对我也很好，我干嘛要怕你呢？还有其它的妖精，嗯，我想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什么恶性伤人事件，也没有什么用科学事实都解释不了的奇闻怪事，想来你们妖界和人界自有公约。这是上位者需要考虑的，不是我这个小老百姓要考虑的。我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这个世界没有义务一定要为我做什么，现在我能生活在一个相对安全，不用颠沛流离的好时代，就很感激了。想太多最后伤心难过的还是自己，我干嘛不活的轻松点呢？” “你这么想挺好的，”子衿的话和老狸猫告诫他的内容差不离，他知道不论是人还是妖，都不想，也经不起再来一次混战。可是想到当初几乎全军覆灭的惨状，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平，“我虽然不能保证所有的妖都是好的，但是，我绝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卿卿，你要相信我。” 少年神采奕奕，墨色眼眸在朝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笔挺的身姿印在子衿的眼里，说不出的迷人。她偏爱一眼千年的容颜，更爱松柏一样坚韧的品性。而眼前的少年，经过岁月的洗礼和尘世的洗濯，像是锋利的宝剑在多年的沉寂后破土而出，在寂静的夜里划出一道闪光，从此以后，所向披靡。 也许鹿鸣从未知道那天电灯杆下许下的诺言，是两人关系转折的节点。 “好，我只让你保护我。”她也不知道为何心情很好，“只不过，你确定我一身怪力，不是妖精么？” “不可能的，我刚苏醒的时候就看过了，你没有原形的啊，而且身上的气味也和妖精不一样。”有的妖精是花鸟鱼虫修炼而成，身上自带气味，虽有修为的加持味道已经微乎其微，但是作为百兽之王，妖界少主的鹿鸣，除了有一副挑剔的味觉之外，还有一个格外敏感的鼻子，之前走在路上遇到不长眼的妖精，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往他身上瘫，他恨不得能瞬间移动到远处去，所以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子衿身上不但没有妖精的臊气，还有一股清淡的奶香，闻起来甘愿沉浸其中。所以齐六看见自家少主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子衿小姐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这还是当初被蹭了衣服都要杀人全家的霸气少主么？ “那倒也是，我哥就是普通人，他要是妖精，我们俩也不至于过的这么惨。”子衿把耳机带上，喃喃自语，“啊，不是妖怪就体会不了长生不老是什么滋味了吧。” “卿卿你想长生么？”鹿鸣虽然惊讶她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她想，不论多难他都会替她办到，这样正好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啦。 “不是不是，长生不老多无趣啊。我只求在短暂的生命里活得开心。”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这些活了几辈子的妖精是体会不到的吧。” 不，他现在体会到了，以前他只觉得日复一日，修为涨了，心境却不踏实。总是感到虚无。从幼年，到少年，再到如今的成年，他前期还有些兴趣，可是看到周围的长辈一个又一个跌在心魔这个坎上，从此疯癫痴傻，妖不似妖，仙不似仙，人更谈不上，浑浑噩噩，不复往日的精神，他心里就恐惧。所以心境一直得不到提升，也因此不必受心魔的拷问。 可是现在，他切实的感受到快乐。从内心深处，从细胞核，从大脑皮层透露出的快乐，让他更加珍惜和子衿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你的车到了，快去吧。”她看见昨天来的那只哈士奇把车停在路边，恭敬的等待着，于是用胳膊提醒一言不发的鹿鸣，“我坐公交去，走了啊。” “哦。”他看向戴着耳机走在人行道右侧的子衿，她只挑有阴影的地方走，树影斑驳，照在她白净的胳膊腿上，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温柔又缱绻，直看得齐六起鸡皮疙瘩。 公交车上人很少，子衿挑了车后方靠窗户的座位，头靠在窗户上，右手放在杆子上撑着下巴，左手的手指随着耳机里的旋律有节奏的敲在大腿上。车上的空调温度正好，她避开了风口，她不能感冒，就快要实习了，得赶快帮老师把论文搞出来，下学期才能争取被分到稍微好一点的实习点。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焦虑。之前系主任和她聊过，想推荐她到本市的一所大公司做事，可是那位系主任一副道貌而然的样子，猥琐又自负，幸亏她每次去都留了心眼，要么是在同学的陪同下，要么是把办公室的门开着，反正就是不和他单独相处。 可是现实残酷的摆在她面前，她不可能打一辈子零工，要是想这样的话，她也就不会顶着巨大的压力，连轴转打工也要上大学了。可是临近毕业她才发现，她可能不是很喜欢从事她所学的专业，她这份万金油似的工作是挺好找的，但是没有竞争力，让习惯了竞争的子衿有些不适应。好在她大学咬牙读下了双学位，还有一个月就要正式进校分配实习了。如果她能在这一个月里找到一份还可以的工作，也许就不用应付系主任，也不用每天熬夜搞论文翻译，熬得她现在眼不清耳不明，憔悴成国宝。 每次心累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她就很想温子幽。小时候她作业写累了，他就蹲在旁边给她揉揉手，生病了就背着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出去骗小姐姐的棒棒糖给她配药吃。她好久没生病了，也不敢生病，生病了光药费她就头疼不已，再加上误工费，她能损失好一笔。而且，也没有人再背着她晃，替她用冷毛巾冰敷，给她煮生姜茶喝了。 车又到了一站，下去两三个人，又上来两三个，车里还是有很多空座。她看到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走过来坐在她前面的位子上，后面可能是他们的奶奶。老妇人看她旁边有空，礼貌的问了问：“小姑娘，我的孙子孙女坐在前面，我能坐在这照看着他们么？” 按照她本来的性子，是直接起身让座，即便有座也把空间让给别人。可是看到小孩子的星星眼，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也没起身，就窝在座位里，看别人共享天伦。 “姐姐，给你吃糖。”小女孩从前座探出头来，她奶奶连忙前倾扶住她，“很好吃的。” 她正准备结过，结果坐在一旁的小男孩发话了：“妹妹你要坐好，这是公交车，很危险的。” “可是我喜欢姐姐，我想给她一颗糖吃，哥哥可以么？”女孩认真的询问哥哥的意见，奶奶也没反对，笑眯眯的看着她的两个活宝。 “那哥哥给，你坐好了。哥哥这里有很多，你那里都没多少了。”说着他紧紧的抓住车把手，递过来一颗糖，“姐姐，你吃。” “我，”她有些受宠若惊，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老妇人，她笑着点了点头，“好，谢谢你们。” “不用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她和他们的奶奶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两个孩子很可爱。”她发自内心的说，“他们很爱对方。” “是啊，爱，比顺更重要。他们俩互相宠呢。”老妇人起身拿过包，“走了大小宝宝，我们要下车了，和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两个小团子跟在奶奶后面，还是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走在路上，哥哥走在外面，用身子护着小妹妹；妹妹拎着小茶壶，时不时的仰头给哥哥擦汗。 她就这么看着，好像透过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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