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执一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绢,在一旁的蜡烛上裹了裹,上面就显示出图样来,花上的少女面前伏着一只老虎,她竟一点也不害怕,老虎也温顺地嗅着她手里的东西。 他看着看着,好像进去了画面里。 他看见女子浅笑着把手里的面碗放在石桌上,他看见老虎化作少年模样,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面条,一边吃还不忘朝少女笑笑;他看见在两人身后的树林里时隐时现的影子,好像是针对少年而来,但又顾忌少女的存在离去;他看见少女朝影子离开的地方瞥了一眼,然后又甜甜地冲少年笑开,只是在少年不注意的时候,眼神中带着几丝化不开的悲伤。 他又拿出一张手帕。 他看见少女被士兵样子的人阻拦着,一袭红衣,似乎和血染大地,腥红的天际融为一体,她朝着黑衣少年倒下的地方奋力嘶吼,灿如星辰的眼睛竟留下血泪。她似不觉,还一个劲地挣脱桎梏,就在快要成功的时候,一男子驾马飞驰而来,鞭子一甩,少女就到了他的怀里。男子看见少女眼角的血泪勃然大怒,从腰间抽出剑来,直向倒下的少年而去。这一击用了全力,本就遍体凌伤的少年不住的流血,身子抽搐了几下,竟变成了一只老虎,只不过没了盛气凌人的气势,眼神望向马上的少女,虎眼中也流下泪来,然后闭上了眼睛。少女嘶吼着少年的名字,气血上涌,咳出血来,瘫倒在男子的怀里。 接连翻了几张手帕,元执一心痛得难以复加。少年被亲卫救走,少女瞒着那日纵马而来的男子偷偷放走了被阵困住的一众妖精,给了他们钱财银两,替他们找到了安身之处,但事发后被困在阵法里的换成了少女。男子摘下面纱,露出和少女相似的面孔,掐着她的脖子,始终狠不下心来杀了她。看着被锁妖阵折磨得神思恍惚的少女,男子虽然心疼,但是仍然强忍着泪水逼问她这些妖精的下场。可少女一言不发,只盯着他笑,艳若桃李的脸上泪痕未干,嘴里念叨着:“哥哥,哥哥。” 看到最后一张,元执一掩面而泣,哭声呜咽,画上的少女自断心脉,以身为祭,男子飞奔而来却也没能捉住少女的裙摆,她就这么蹁跹而去,在残阳的映照下化为细雨,洗刷着被雪染红的这片山头。雨停后大地恢复春光,男子捧着一株被雨水浸湿的梅花,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口,一用力,梅花就刻在了他的身上,娇艳欲滴,他颤抖着手描摹着心口盛开的梅花,然后口里呢喃着咒语,在人们的注视下化作清风缠绕着空中飘散不去的水汽,在山峰最高处露出了一道彩虹,彩虹下长着一株腊梅树,此时还光秃秃的矗立在山头,随着风左右摇摆着。 而山下,之前被放走的妖精们正按照少女之前的提示,举家迁移,从此隐姓埋名,与之前的一切分手作别。 故事里的老虎,则在少女生祭出的空间里,熟睡冬眠。每过一百年就会有人来看看,看他有没有醒,看梅花有没有开。 纵使世间千变万化,只有这座山还是之前的样子,由于它足够高,所以也没有人注意这山峰上一株梅树。只有两拨人默默保护它,而元执一就是其中之一。 几年前,在收到梅树似有异动的消息后,他和很多人一样等在山下,可是来人心思不一,竟然在山下逗了开来,他趁他们打的不可开交偷偷爬上了山,只看到梅树下有一个襁褓,里面是刚出生的男孩,只一眼他就认出这是师父口中的祖师爷温子幽,想到师父临终前千叮万嘱不要让这株梅树落在另一派手上,于是哆嗦着把娃娃抱在怀里,看了眼仍然光秃秃的梅树,小心翼翼下山,在途中遇到了上山的天绝派弟子,他单枪匹马,一边护着怀里的孩子,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好在梅树似乎真的通灵性,在他快要坚持不住倒下之前,狂风大作,其余人皆被眯了眼,目不视物,只他还好好的,他趁乱下山,而且还使了法子去了众人记忆中他和孩子的相貌,之后换了名字身份,将温子幽带在身边养着。 元执一所在的派系是隐匿于世的青幽派,据说祖上曾显耀一时,祖祖辈辈都守着这个山头,到他这一辈已经只剩下他一人。这样也好,最起码他怀里小娃娃的性命安全不用担心了。 辗转了几个城市,想着大隐隐于市,干脆就在这里住下来。那时候他身上还有不少钱,狠狠心,买下了这个有小阁楼的房子,虽然不大,但胜在位于曲曲折折的巷子深处,隐秘性不错,便放心地住了下来。 虽然不能像之前那样坐办公室,但是每天送送牛奶,闲着没事接接老顾客的单子,日子过的虽然不富裕,但也不拮据,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温子幽竟然会对除妖这件事有莫大的兴趣,后来一想,他没出事之前可是呼风唤雨一样的人物,领悟快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但是他也不主动教他,只让他偷偷地学,因为他忘不了温子幽初次看他施法之后的眼神。 充满了野心,那种欲望让他心里一颤,这不是正道之人的眼神。可等他再仔细去看,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好奇,半点私欲也无。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不会教,也不敢教,但是又怕那孩子走歪门邪道,只漏点皮毛让他学学,满足小孩子的好奇心即可。 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没过多久,梅树又发生了异动。这次天绝派出动了更多的人力,大有不拿到梅树的秘密誓不罢休的势头。他独自一人前往,心里颇有些忐忑。一路上遭受了几次伏击,不过好在刚收服了神兽羽吉,能在危急时刻逢凶化吉。凭着羽吉的好运,一路杀上梅山,梅树仿佛不知山下的激战,安静的立在那里,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开了一树梅花,一阵微风吹过,树枝上一朵开着正旺的梅花翩翩而落,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接,梅花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手心。 接着那朵梅花像是冲他露出了笑脸,周身发出温润的光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光晕越来越大,等到他适应了之后,只觉得手上的重量不小,低头一看,又是一个娃娃,还是个女娃娃。 女娃娃闭着眼睛,脸蛋不自觉地蹭了蹭他,然后嘴角一翘,甜甜地笑了起来。 元执一也笑了,浑身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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