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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溪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清晨的微光洒落地面,一片漆黑已过,迎来新的一天的光明。她瞪着天花板回想了一会梦境後坐起身子,一旁还睡着的胡彬面无表情,让她猜不出他究竟作着什麽样的梦。  今天的早晨,她望着他,犹如初见。一旦她见过他隐密晦暗的一面,过往她所熟悉的他,便不再是他。  「早安。」  西溪对着他这麽说,然後在一片寂静中注视着他。她知道自己得现在就说「早安」,在他还没清醒的时候。她不会等到他甦醒了,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这样陌生的他。了解一个人的故事,如同见到他不同的面孔,但这究竟是好是坏  ---  「我想做和她一样的鼻子。」  在他们坐在医美诊所的沙发椅上乾等时,有人指了指路露转头这麽告诉护士。  西溪跟路露一通电话就被曲曼曼女士召唤来此,充当曲曼曼那个出车祸断了手的司机。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曲曼曼的皮肤保养疗程还不结束。  「可以的,保证帮你做出一模一样的效果。」  那护士太适合当个诈欺犯了,西溪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向爆脾气的路露一句话也没说,毕竟真的没有必要在整形诊所嚷嚷自己是全天然的。  「唉呦,这不是路露吗有着新疆血统的天然美女,跑这来干嘛」  西溪瞪着韦薇那张近乎变形的脸,他们是绝对不会反问她:「那你来这干嘛」。她其实可以找个角落待着,谁也不会去注意她,她偏偏要先发制人好掩盖她的心虚不安。  「你是谁」  路露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回应让韦薇碰了一鼻子灰,克制住大呼小叫的冲动後,韦薇硬是往西溪身旁坐下,夹在两人中间的西溪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韦薇眼角的馀光。倒是路露和往日大不相同,西溪觉得她的提问真的有那麽一丝的真诚,因为她今天一直呈现懵的状态。  韦薇只要一休假就进场维修,这是全公司众所皆知的事,西溪一直认为韦薇已经够好看了,不管那样的好看是不是整出来的,好看就是好看,但现在她的好看变得怪异,如果韦薇追求的是美丽,那她为什麽在这条路上越变越不美丽  ---  曲曼曼女士容光焕发的出现时,西溪先是注意到她那件低胸紧身花裙子,将她曼妙的身材崭露无遗,露在外头的肌肤雪白明亮,她真是既俗气又美艳。  曲曼曼朝两人挥了挥手,正打算说些什麽的时候,却突然脸色大变,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韦薇。至始至终两人没讲一句话,不过透过两人眼波间的电流,西溪能感觉出两人交恶的关系。  「你们跟她认识啊她干嘛挨着你们坐」直到步出玻璃门,曲曼曼语带嫌弃地这麽问。  「公司同事。」西溪替她按下电梯的同时回过头回应她。  「你们跟她关系好啊」  「谁跟她关系好!」这几个字对路露来说可敏感了,足以让她从懵的状态回到正常。  「看来跟她关系很差啊!」曲曼曼的语气听上去很是满意。  「曲小姐,我们就不谈论她了吧,不然我能骂个没完没了。」  「太好了!我也是特别烦她。」  说完这话,曲曼曼眉开眼笑地将一只手搭上西溪的肩,另一只则和路露击了个响亮的掌。也不知道女人之间要快速建立关系,是不是都需要一个共同想手撕了的女人,至少他们跟曲曼曼的友情是这麽开始的。  曲曼曼会跟韦薇认识,全是因为当时他们俩的男朋友是同一个圈子的,据说韦薇被分手时,一哭二闹三整型,曲曼曼实在看不惯她这样。偏偏两人的生活圈不断重叠在一块,圈子换了又换,两人却像是约好了一样,携手同行前往下一个有钱人的圈子。直到曲曼曼认识了现在的男友,才没有再见过韦薇。  「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不都一个样,变心变得快,要想跟他们玩,就要玩得起。她闹得沸沸扬扬後没过多久我也被甩了,东西收一收,乾净俐落的走人不就好了,弄成那副德性是干嘛玩不起就别玩!」  曲曼曼边说边将蛋糕块放进嘴里,她点了一桌的蛋糕,现在吃的已经是第三块了。一旁的西溪正咀嚼着曲曼曼替她点的鲜奶油松饼,看上去非常享受,至於路露则是使劲地往她的热红茶里放糖。他们三人正窝在一间特有情调的甜品店。  「都快一年不见,你还能马上认出她实在太不容易了。」  「我告诉你,她再怎麽整,我都能一眼认出她。就像有些人就算隐身在茫茫人海中,你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因为你熟悉的是她举手投足间的气息。」  「你讲的好像对她有特别深的情感一样......」  「我就是啊!她这个人已经烙在我脑海里了。谁都有几个能在茫茫人海中轻易辨识出的人,我只是刚好偏偏被她占去了一个名额。」  能在茫茫人海中轻易辨识的人,肯定是因为在他身上拥有一段关於自己的记忆,这段记忆可能已经终止在过去,只能用来回想。这段记忆也可能现在还在继续,所以你喊住他,一起分享当下。这段记忆更可能是因为在他身上,你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对曲曼曼而言,韦薇就是她过去那段不平静安稳的岁月的记忆。  「说真的,我对她整形这事一点意见也没有。刀挨在自己脸上,钱花自己荷包,这是她的自由,这点谁也没资格批评。不管我说了她什麽,全都只出於一个原因,我讨厌的是她这个人本身。」曲曼曼同时将第四盘蛋糕拉向自己。  「我同意!」路露总算抬起头,视线离开糖罐子,不再挑里头的焦糖。  「不过她真的不应该再整下去了,比我们年轻漂亮的满街都是,更别说是那些有钱公子哥的身旁。想嫁个有钱人哪那麽容易,这条路一点也不好走,很多都是不愿意定下来的,再说了,他们也未必想娶我们这些势利的女人。」  「所以你现在这个男朋友怎麽就肯娶妳了」  「那是因为我怀孕了。」  曲曼曼说得像是她得了个小感冒一样,重点是感冒还有症状,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孕妇的迹象。  「妳是骗他的吧」路露死盯着她平坦的小腹。  「我去,这种事能骗吗趁肚子还没大起来我还不抓紧时间辣一下,我都想好了,等我看起来像个孕妇的时候我就不出门了。」  「我的天,你怎麽还穿高跟鞋」西溪顿了很久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  「这哪算什麽高跟鞋,对我来说就是平底鞋。」  关於这点,曲曼曼很快就跟路露达到共识,五公分以下的鞋跟都得称作是平底鞋。  「这样好吗」西溪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问的是什麽,脱口而出的时候,她真希望曲曼曼能理解为她说的是高跟鞋的事。  「这就要看每个人的定义了。不过肯定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比如说,如果不找你们的话,我可能就得自己去试婚纱了。」不过她还是太容易将情绪表现在脸上了,以至於曲曼曼一下就听出她的意思了。  这样到底好不好大概也没人能给出绝对的答案。每个选择都有代价的,至少曲曼曼在谈及她的代价时,笑得如此坦然,勇於承受。  ---  在曲曼曼换下一身花花绿绿,穿上纯白色婚纱时,那一瞬间让西溪有些恍惚,镜里妆容素净的人好像不是曲曼曼,但又确确实实是她,截然不同的面孔,就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她心里所认识的曲曼曼又多了一种面孔。不过路露仍然坚持她这人还是缺乏仙气,曲曼曼也不甘示弱地表示自己的仙并非一团云雾缭绕的氛围,而是走在时尚尖端的仙,那究竟是哪种仙,反正曲曼曼说了算。  「披萨丶炸鸡丶薯条......什麽都好!我需要热量!」曲曼曼嚷嚷这麽一句话後,三人便从婚纱店撤退,没人敢怠慢孕妇的饥饿感。  ---  酒足饭饱後,畅饮两杯可乐的西溪成了驾驶,副驾是身为孕妇迫於无奈而滴酒不沾的曲曼曼,至於後座则由醉得东倒西歪的路露代替。  「我冷...好冷。」  路露含糊地说着。  「暖气已经开最大了...你等会,下个路口我停一下把外套脱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的给她盖上就行。」  曲曼曼爬到後座用她浮夸的皮草大衣将路露严实地包裹起来,路露缩了缩身子,不再喊冷。  「这家伙平时这麽伶牙俐齿,怎麽喝醉了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说完曲曼曼还趁机掐了一下路露泛红的脸蛋,没想到路露发出两声乾呕,吓的曲曼曼立刻重回她的副驾。  「大概是因为被迫长大的人,心里永远只能是个孩子。」  西溪看了一眼後照镜,淡淡地说着。  在路露还没有彻底醉倒前,她反覆说着陈叔叔将她妈妈接走时是如何礼貌地向她道谢。「是不是全世界都忘记那是我妈了」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是如此苦涩,西溪不只一次想过,眼前的究竟还是不是路露。  「白天是个成熟的大人,晚上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这样也无所谓,反正我们都陪着她。」  西溪看了一眼曲曼曼,那一刻她突然又想起她穿着白纱时的模样,那样的温婉纯洁。  每个人的面孔都是千变万化的,她的女战士换下高跟鞋,其实是个娇小瘦弱的女人。一边威胁路露不准吐一边往她头下垫围巾好让她躺的舒服些的曲曼曼,其实是个单纯善良的女人。  而胡彬,他其实不喜欢像个绅士一样的笑,他的笑总是连眼睛都弯起。  西溪的心里不再有任何的焦虑,那个在夜里茫然脆弱的人,好像不是胡彬,又确确实实是他,而不管是哪一种面孔的他们,她都只想相伴左右。  红灯停车时,她熟练地在播放清单中选择,让车子里流淌着那首路露最喜欢的旋律,开头唱着「Hey Jude」。  ---  今夜,她跟曲曼曼索性在路露家住了下来,好应付她接二连三的醉话。曲曼曼还把冰箱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搜刮摆放在触手可及的范围里,一边照顾酒鬼,一边照顾肚子里的饥饿鬼。曲曼曼和西溪说了很多话,路露偶尔会含糊地插嘴,夜晚有些喧腾,但她还是在曲曼曼去卸妆时找到片刻宁静思考着给胡彬发条短讯。  西溪看着蜷曲在床单上的路露,回想起他们经历的种种,曾经她和公司其他年轻女孩一样总喜欢偷偷讨论路露,偷偷地羡慕崇拜她,然後当上了她的助理,第一次搀扶着醉醺醺的她回家,第一次看她精致的妆容成了个大花脸,最後,一次又一次地觉得能认识这样的她真好。  我们在一个人笑靥如花时将她珍藏於心底,在她伤心流泪时呵护於掌心,不再对她变幻莫测的面孔感到徬徨,在别人只能拥有她强装坚强的表面时,我们却能因为拥有每一种面孔的她而感到幸运。  在曲曼曼端了杯蜂蜜水出现时,西溪同时也按下了传送键,夜里大概一时半会不会平静了,西溪也再没去理会静静躺在手機裡的那段文字。  「今晚我住在朋友家,就不回去了。提前跟你说声晚安,然後,如果一定得作梦,那我希望你作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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