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牌局早已结束，叔叔一家也已经走了，顾北文打了两局游戏之后发现已经快到凌晨四点了，杨倾霓的电话还没给打来，是还没回家还是忘了？ ——还没回家？ ——该不会因为形象的问题，还在偷偷抹眼泪？ 过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收到杨倾霓的回复，顾北文靠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看着天花板，只不过是穿着平时那套完全不配套的衣服，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给杨倾霓发信息。 ——还在外面吗，要不要我出去陪你？ 车在超过大院门口几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此时刮着北风，杨倾霓理了理衣服，将自己包得更加严实，白悦也用围巾将自己的脸捂住了一半，大声喊道：“快快快，赶紧的，放完回家，我感觉牙齿都冻住了。” 这片区域除了他们住的大院，还有几个单位的职工小区也在这边，都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又小又旧，一伙人选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 前几分钟还在催促的白悦，此时正兴奋的挥着仙女棒，冲着杨倾霓叫着：“快帮我拍照，腿拍长些。” 杨倾霓将手机还给白悦，审视完刚拍的照片，白悦满意的点了点头，彭凯城又给她们每人分了一扎仙女棒：“我帮你们拍。” 小的烟花和鞭炮都放完之后，要放最后压轴的大烟花，白悦又嚷嚷着要第一个放，杨倾霓不争不抢，悄悄的回头，想看看相距几百米的地方周洋还在不在，但是除了烟什么都看不清。 Peng、peng、peng…… 白悦拉着杨倾霓许愿：“希望我的家人朋友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希望我自己财源滚滚来，还有，希望我亲爱的倾霓快点脱单。” 杨倾霓笑着给白悦一个熊抱，两人穿得都很臃肿，抱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抱着一床厚棉被，白悦问道：“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愿世界和平。”杨倾霓并没有许愿，便随口一说。 白悦轻轻撞了撞杨倾霓：“厉害了，转正一年了就是不一样，思想觉悟都和我们老百姓不同了。” 这并不是周洋第一次在大年初五出现在这个地方，在这九年中，周洋曾有三次这样的经历，在杨倾霓住的大院附近，呆呆的坐上两三个小时，听尽了附近的鞭炮声，看遍了这片的烟火，有一年还感冒了。 周洋站在这里的时候，往往想的是，杨倾霓就在离不远的地方，但是他并不知道杨倾霓家在哪栋哪个单元哪室，不知道杨倾霓是不是睡着了。 每当烟花鞭炮声响起时，周洋会想，杨倾霓会不会醒了，会不会和自己在看同一烟花。而今年，周洋想的更多了，杨倾霓回家了吗，有没有看到自己，会不会因为今天的相遇而睡不着。 把车停好之后，杨倾霓在车上静静的坐了几分钟，才打算回小三居，杨倾霓家住在五楼，不知道是不是要和老房子配套，楼梯的灯感应并不灵敏，只能加重了步子，到三楼的时候，杨倾霓停住了脚步，楼梯的灯已经暗下了，杨倾霓却转身快速跑下楼，到楼下的时候，三层楼梯的灯都亮着。 杨倾霓朝大院门口走去，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只知道周洋不应该等在那儿，以前没亲眼看到还能自我欺骗，而今天亲眼看到了，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的自我催眠。 杨倾霓走得快，冷风刮在她的脸上有些刺痛，能感到自己的脸冷得像冰块，更加不忍去想象站在寒风中的周洋是怎样的感受。 家里管得严，杨倾霓和周洋的那段年少恋情特别的隐秘，从开始到结束半年内无人察觉，直至毕业的那天晚上，周洋喝醉了红着眼问能不能和好，同班同学才知道这惊天秘密，原来这两学霸处过对象。 如果要用现在的话来形容，他们的分手是不够体面的。 二零一零年大年初五的夜晚，两人已经分手几个月了，那晚周洋打电话给杨倾霓，告诉他自己此刻正在大院门口不远处等着，想见一面，杨倾霓紧紧的握着手机，蜷坐在房间的角落，为难的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出去，你回家吧。” 周洋抬头看着满天的烟火，努力的想挽回这一段感情，烟火和鞭炮声让杨倾霓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十七岁的少女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在家中还是个完全没有自由的小孩子，面对周洋的请求只能沉默，不断重复：“你回家吧。” 周洋当然不知道杨倾霓为什么不愿意见一面，只知道自己抛下了所有的尊严，就在杨倾霓居住的大院门口，低声下气的求见一面，而杨倾霓除了沉默就是让自己离开，两人沉默了许久，周洋在迈开脚步之前一字一字的说道：“杨倾霓，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没想到真的是周洋，更没想到周洋还在这里，杨倾霓尴尬的站在周洋前面，虽然前几分钟还在期待，但当杨倾霓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周洋还是觉得不真实，见周洋不打算说话，杨倾霓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周洋的咄咄逼人让杨倾霓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周洋真的如顾北文说的那般想自戳双眼，来这里做个彻底的告别的，还真应当做一个彻底的没有心的人。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周洋靠在车上不看杨倾霓，杨倾霓打算离开，但是已经闻到周洋身上的酒气，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司机一杯酒，亲人两行泪。你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要不我回去取车送你回家吧，你的车明天再来取。” 周洋自动忽略了话语中的担心，也没心理会她特意的幽默，只感到杨倾霓还如以前那般只想打发自己离开，周洋一边吼道：“上车”，一边拉着杨倾霓，往副驾驶座推。 “我来开。”杨倾霓不知道周洋为何如此愤怒，握住了周洋的手，试图阻止。 “我很清醒。”周洋冷笑着掰开了握着的手，完全不给机会。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周洋并没有开暖气，并且开着窗，他的车速很快，寒风不断的灌进车里，杨倾霓打了冷颤，只能开导自己，这样能让周洋保持清醒，周洋往市郊开去，路上并没有车，这让杨倾霓减轻了些对知法犯法的恐惧。 杨倾霓的手机振动了两次，将手机拿出来，这才看到顾北文的那几条信息，以及他新发的两条信息。 ——回到家睡了也不知道给我发个信息 ——我可是等到了现在 杨倾霓这才想起顾北文让打电话的事情，琢磨着顾北文应该已经睡了，冰冷的手指哆嗦着回复。 ——我现在在周洋的车上，事情有些复杂，回到家再和你说 “我没想到连他的面子你都不给。” “啊？”杨倾霓疑惑的看向周洋，周洋看着前方，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 “彭凯城。” 杨倾霓明白了周洋的意思，想是听到了自己和彭凯城的对话，笑了笑没有说话。 导致他们那段恋人关系破灭的导火线就是彭凯城，尽管讽刺的是彭凯城丝毫不知。周洋曾试图阻止杨倾霓和彭凯城的来往，尽管解释了很多次，那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最后周洋还是逼杨倾霓作出一个愚蠢选择，选项是自己和彭凯城，杨倾霓选了彭凯城。 杨倾霓的妈妈是绝对的强势，没有想到交的男朋友也会这么强势，连与发小的关系都要猜疑干涉，这是杨倾霓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的重点并不是彭凯城，而是周洋的强势让杨倾霓只想逃脱，对周洋的确是喜欢的，但是也只是喜欢而已。 在高中毕业聚餐后一天，杨倾霓将周洋约了出来，只用了两句话让周洋对自己的感情由爱变成了恨。 “我喜欢彭凯城，从小到大喜欢的人也只有他。” 周洋抓紧着杯子，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 但是在周洋没能看到桌子下面，杨倾霓用力的抓紧着自己的裙子，双手却还是因为说谎而颤抖得厉害，既然周洋就一直怀疑自己和彭凯城的感情不纯洁，而自己又已经确定和周洋是不可能的了，不如利用这个谎言让两人彻底从这段感情解脱出来。 “那你对我呢，和我在一起只是玩玩？” 周洋并不愿意相信杨倾霓说的话，直到听到毫不犹豫干净利落的回答：“对。” 那天，杨倾霓一个人喝了三杯奶茶，离开奶茶店时，既觉得愧疚却又觉得如负释重，抿着嘴，不让自己哭也不让自己笑，在心中骂道，杨倾霓，你还真是个没有心的人啊。 “他对你挺好的，怎么，你现在也不喜欢他了？” 杨倾霓不想回答周洋的问题，只是看着乌压压的夜空，周洋加大了油门，追问：“你不是只喜欢他吗，为什么对他也一副不温不热的样子？”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周洋转头看到杨倾霓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手中紧握着手机，嘴角还有一丝微笑，周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着杨倾霓吼道：“杨倾霓，你对谁都是这副模样吗？是不是对他你也是玩玩而已？你TM能不能别这么自私？别把别人当成和你一样的没心没肺，欺骗了别人的感情再说一句，我喜欢的是其他人，你当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洒脱吗？” 杨倾霓转头看周洋，看到一双充满怒气的眸子，也就在此时，感到了天翻地转，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知道已经经历了几次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头撞到了石头或者有石头撞到了头，有锋利的东西刺到了腹部，接到手臂上腿上也开始疼痛。 疼痛感让杨倾霓顾不上害怕，清楚的感到有液体从头上留下，不久就划过了半张脸，杨倾霓知道旁边的那个人在挣扎着想护住自己。 在失去意识之前，杨倾霓才吃力的说道：“对不起。” 虽然已经过了凌晨四点半，顾北文还是坚持洗完澡再睡觉，等洗澡出来，看到杨倾霓的信息，瞬间皱了眉，拨打杨倾霓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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