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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翠绿衣衫的少女站在大片芭蕉叶的掩映之下,手中提一盏莲花灯,俏丽的脸上笑意盈盈。  “颜姐姐,惊喜么?”周锦蘅歪了歪头,提着裙子灵巧地跳进院落,“我听娘说你醒了,就骗那些小丫头和老妈妈说我已睡下了,偷溜出来看你!”  朱樱凝重的脸上透出笑意,小姑娘是真担心她,这样的情绪毫无遮掩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两人并肩走进庭院。  院子精巧玲珑,四处石栏高低错落,雕镂着栩栩如生的花朵,院中本就花木葱茏,与雕花相映成趣。  走到廊下,一名护院跃入院中,问道:“颜姑娘,得罪了,方才有兄弟看见有人进了姑娘院子,恐是歹人,请姑娘让我进去搜寻一番。”  周锦蘅从屋内探出头来,指着护院道:“你这蠢猪,废话!进院子的人是姑娘我!你连我也不认得了么?”  “二、二姑娘……”护院一怔,有些结巴,“小的不知是二姑娘来……”  “吓,不是我还能是谁?”周锦蘅跳到院中,不满地道,“喂,你你你,还有其他人,赶紧都去歇着,不许告诉我娘,更不许告诉我爹,听见了没有!”  “是是是,我们这就远远躲开去,谁也没瞧见二姑娘。”护院连连应允。  谁不知道府中二姑娘简直是个天魔星,翻墙爬树,下水摸鱼,什么都干得出来,偏偏在老爷太太何等乖巧,从前护院们去告状,老爷太太压根不信,后来大伙也就随这小祖宗去了。  “哈哈,走了。”周锦蘅得意地笑道,“颜姐姐,我们玩一会儿去。”  朱樱推门进屋,松口气,王献果然已走了。  周锦蘅从什锦格上取下一盘棋,“颜姐姐,来玩一盘双陆吧?”  “好。”朱樱撑开棋盘,一边思索昨日的事,一边下棋。  虽一心二用,依然赢了周锦蘅。  周锦蘅撅起嘴,“不玩了,不玩了,颜姐姐都不让我!白篱!白篱,你去拿投壶来,我一定要赢过颜姐姐……诶?白篱人呢?”  “她去寻你父亲了。”朱樱细心收起被周锦蘅洒得到处都是的棋子。  “哈?她今日早些时候不是去寻过了么?还去啊?”周锦蘅抬起头,食指抵在下巴上,回忆道,“我放了那条鱼,回屋去换衣衫,就看见白篱在书房那里寻我父亲呢。”  朱樱手下动作一顿,棋子落入棋盒,溅起不少棋子。  “颜姐姐,说也奇怪,大姐姐也在那儿,还贼头贼脑的。”周锦蘅撇了撇嘴,“在自己家里,干嘛这么鬼鬼祟祟嘛。”  朱樱站起身,拉着周锦蘅走出院落,“阿蘅,你先回去。”  “啊?我不要,我不要!”周锦蘅摆出要哭的模样,道,“我还没玩尽兴呢!还有,我想问问颜姐姐,可知道昨日那个少年郎,就是那个……罗雪,要去何处寻他?”  “你寻他做什么?”朱樱攥起拳,前世的记忆像一条柔韧的线,将这今日的碎片一一串联拼补,补成一幅令她忧心的图画。  现在她还未看清,但已隐约觉到其中凶险。  周锦蘅竟还要横插一脚,这丫头真是爱玩到不要命了。  “我不管嘛,他还欠我一只蜻蜓呢,娘说欠债是有利息的,他一日不还我,就多欠一只。”周锦蘅振振有辞,“所以,颜姐姐下次见到他,一定记得替我讨回我的蜻蜓们。”  朱樱提着琉璃灯,“阿蘅,夜已深,我送你回院子。”  周锦蘅喜出望外,拍手笑道:“颜姐姐今天真好,从前你再不肯踏出这院子一步,我还同母亲打趣,说颜姐姐也是这院中一株珍稀的花,生了根的。”  两个年轻女郎提灯穿行于漆黑的府中,转过游廊,穿过玉带桥,跨过月洞门。  朱樱送周锦蘅进了院落,提着灯盏,闪身穿过□□,走进周锦蘅对面的小院。  院中寂静,一片漆黑。  朱樱拈起一支线香,探进琉璃灯罩,在烛焰上引燃。  一点火星映着腾起的烟气,缠绕在她身边,拖着长长的影子,幽灵一般飘进廊下。  守夜的丫头们睡得很死,朱樱一路畅行,琉璃灯摇曳的光芒映出屋内华丽的装饰。  跨进正门,四面均是什锦古董格子,背侧糊着色彩鲜亮的薄纱,进内室的门掩藏在旋转的花架后,花架一经转动,上面贝壳串成的风铃叮叮作响。  朱樱动作微顿,慢慢将花架转到能刚好通过的位置,将香随手插在花架上的一株盆景内,抱起琉璃灯,轻轻挪近内室。  纱帐低掩,烛火的光芒映出床内沉睡的女郎,锦被只拉到胸口,露出两团雪白丰润。  朱樱缓步走到床头,灯盏挂在银钩上,伸手挑起床帐。  这是周家大姑娘周锦桃的屋子,周锦桃依然熟睡未醒。  朱樱在床沿旁款款坐下来,看着她安然熟睡的面容,微微一哂,俯身用指尖从她面颊上划过。  周锦桃睡梦中皱了皱眉,想抬手去碰,却发觉手臂抬不起来。  “大姐姐倒是好睡。”朱樱斜倚床柱,一侧面颊支在掌中。  周锦桃昏昏沉沉地醒过来,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还未睁眼,先打了个寒噤。待看清床边多了一人时,不由惊呼。  “你……你……颜娘?!”周锦桃接着摇曳的烛光认出了朱樱,在黑暗中放大的瞳孔猛地一缩,“翠云!翠云!”  “她们都睡着了。”朱樱将食指抵在唇前,浅浅一笑。  周锦桃想起丫鬟们私下里对朱樱的议论,知道她在医药上的厉害,要弄晕几个人不在话下,不禁害怕,“你……你要做什么?”  “大姐姐现在怕什么?”朱樱抬手取下琉璃灯放在周锦桃枕边,更清楚地照出她的神色,“我又不是鬼。”  周锦桃瑟瑟发抖,心道朱樱现在的模样,怕是比女鬼更令人心肝发颤,偏偏全身没有半点力气,似魇住了一般,挪不开半寸。  “我有几句话想问大姐姐,大姐姐可不要骗我。”朱樱略俯下身,盯着周锦桃的眼睛,轻声问道,“大姐姐昨日,是不是去寻二舅舅了?”  “是……又怎样?”周锦桃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烛影之下,那眼中似有金屑闪烁,在周锦桃看来极像某种危险的动物。  “大姐姐同二舅舅说了什么?”朱樱始终问得不疾不徐,语声轻柔。  “是、我就是见二妹妹顽皮,向叔父面前提醒一句,好妹妹,你千万别告诉二妹妹去。”周锦桃赔笑道。  朱樱眉头微蹙,略一抬眼,笑道:“是么?我却不信。”  周锦桃忙道:“千真万确,我……我可以赌咒……”  朱樱摇头,一抬手,一柄短匕从袖内滑出,刀柄重重砸在绣花被面上。  周锦桃只觉肚子上一重,吓得僵住。  朱樱捏起短匕,凑到周锦桃面前,“大姐姐,夏夜还是有些凉的,我手冷,拈不住刀,若是不小心划伤了姐姐,可不要怨我。”  冰凉的刀刃在周锦桃面颊上划过,最后压在周锦桃颈上,压在咽喉两侧微微跳动的脉搏上。  “好、好妹妹……”周锦桃不争气地滚下泪,每说一个字,压在咽喉上的冰凉匕首都轻轻抖动一下,似乎随时会一滑,割破她的喉咙。  “我、我其实是去寻叔父,告诉他……妹妹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郎君,怕不是……怕不是……”周锦桃抖得厉害,匕首锋利的刃口不时划过她的下颌,刮出几道细细的血痕,“我怕那郎君与妹妹有什么不干净,才去向叔父说的。我错了,真错了,妹妹葳蕤自守,我、我委实不该如此妄加揣测。”  周锦桃一边说一边滚泪,将耳边的碎发和枕头尽数沾湿,哽哽咽咽说了好半日,看起来情真意切。  “……大姐姐就这么不肯说实话么?”朱樱摇了摇头,轻轻拈起匕首,锐利的刀尖抵在周锦桃颌下,“姐姐不愿意说实话,索性……往后都不要说话了罢?”  她说罢,指尖用力,刀尖刺破皮肤,迸出一串血珠。  “啊!”周锦桃痛得尖叫,“不、不要杀我!我说实话!颜妹妹!我真的说实话!”  “你说吧,我自不会杀你。”朱樱冷淡答道,手下的匕首却不停,沿着脖颈的中线一路滑下,挑破薄薄的皮肤。  “我……我昨日听见那个罗真向妹妹说道,她的蒙古名字唤作乌莹……”周锦桃哭得一塌糊涂,倒豆子一般将话说出来,“是、叔父吩咐过我,多向人打听那个罗真的事情,我听得了这件事,才去寻叔父的!真的、真的!这回是真的!”  朱樱撤开匕首,静静看她一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将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  周锦桃只觉伤口一阵发热,愈发地痛,迷蒙中见朱樱已提灯起身,心中一松,晕了过去。  朱樱缓步走出院落,一抬眼,见王献正站在院门的阴影下,面色阴冷。  “你果然在这里。”王献扣住她的手腕,见她手中拿着一柄滴血的匕首,皱了皱眉,“长安公主回西山途中为人所劫,姑苏不太平,你先随我走。”  “那苏图呢?”朱樱随他快步在游廊内穿行。  将要穿过藤花架时,迎面闯来一道摇曳的火光,伴着一个少女足以惊醒熟睡的人的尖叫声,随后,那少女手中的灯笼跌落在地,灯罩沾火即着,霎时蔓延成熊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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