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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沧在狱君府的大举进攻下,很快攻占了东部和西部地区,就像冥帝预料的一样,喾甘根本没打算进攻百暮霖,就连奉迎都城都安然无恙,没有人能清楚喾甘究竟在做什么?    他们只知道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将士尸骨无存,狸子坞西南一处荒原上终是发现伏诛草,可惜一夜之间又消失不见,想必是冥坞吧,用伏诛草作为药引,将尸体藏在冥坞中,等待四十九日后幻化成死灵魂,只是不知道还需要多少尸体才能填补喾甘的需求。    川芸战场上冥帝下令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然而在迷幻阵下没有多少成效,已经半月了,派出去的幻鸟和同盟军只是在孔桑山打转,更别提南都王城了,冥帝气急败坏的将懒惰的魔仙派出,他只道没有浓烟无法冲出迷幻阵,冥帝又用冥魂之力将孔桑山上空布满浓烟,夜二幻化成烟,顺着风飘到南都王城下。    另一边苓雅为了寻找故人,奔波七日,终于来到颦窟县。    破旧的小镇,隔着江水有一处杂草横生的荒凉院子,院子内空荡荡的,斑驳的栅栏门只被一条生锈的铁链胡乱缠绕着,苓雅从马车上下来,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院子中央还是那个圆形石磨,搭的凉棚早已经破旧不堪,可是那四根粗棍子依然结实地插在地上。    她推开栅栏,铁链哗啦一下坠落地上,溅起一阵灰尘,缓缓走进庭院,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褐色的门半掩着,只有一半的窗户在风的吹动下来回摇晃,她仿佛感觉门即将被人推开,那个绝美的女子就站在那里,梨涡之下,双唇上扬,紫色的围巾随风飘荡。    她从未见过那样美的人,即使是倾国倾城的明月楼花魁,也抵不过她眉宇间的刹那凝眸,这种美不仅是外表,她双手粗糙,甚至上面爬满了冻裂的疤痕,脸颊微皴,一袭粗麻做成的衣服裹在身上,从后面看与寻常妇女无异,可是当她回过头,用那双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睛望向你时,尽管周围有许多细小的皱纹,但你会感到一种温暖和祥和。    她虔诚的信仰和纯粹的心灵无不感染每一个与之接触的人,生活很艰难,而她留给世人的永远都是无法泯灭的纯粹。    中年白发,十年寒霜,漆黑磨坊就像她穷困潦倒的一生一样。    川外的山头上,她总爱眺望远方,微风扬起她的青丝白发,紫色围巾在她身后扬起万丈红尘,那隔岸的身影,咫尺之间,却又相隔万里,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苓雅一直都不明白,直到现在。    为了多赚一个铜板,她可以在寒冬腊月彻夜不归,她原本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生活得更苦,没想到她整日整夜的推着三轮车,在黎明未破晓之前,纤夫还在酣睡之际,沿街叫卖,那清脆如铜铃般美妙的声音飘向大街小巷。    在繁华的和僻静的地方,沿着小巷走了一圈又一圈,她浑身上下落满积雪,远远望去仿佛一个雪人,早起的人们透露出怜悯和同情的目光,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铜板,她被冻得通红的手早已失去知觉,却依旧试图帮人装好,然后微笑的送走客人,试想想双脚陷在一尺厚的雪地里走上一里地的感觉会是怎样的,没人会明白那种酸苦。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像她一样,为了生活默默耕耘的人,他们不骄不躁,恍如凡世灰尘,他们心灵纯粹,灵魂自由,不像那些熙熙攘攘的帝都人自鸣得意的聒噪,只是这样辛苦的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只为了一口吃的。    苓雅依旧记得她们的第一次相见,她躺在乱葬岗,身下血水不停留着,她没有用常人惯用的异样眼光去仔细打量她,而是缄口,默默将她带回到这里。    就是这间破旧的院子,为了给自己看病,她每次都是深夜才回归。    一次她怀揣着五个铜钱,向她展示一天的成果,苓雅在军营做流妓,每次完事后,总是能得到一两银子,对于铜钱…    脱去一身湿衣服,她嘟囔着下次会带上蓑衣出门,苓雅看了一眼墙角的蓑衣,那是破旧的凉席简单缝制的,虽然简陋,但看起来她的女工还不错,应该是熬了许多晚赶制的。    之后她神秘兮兮的从身后拿出一包药,解释着明日会再从中堂药馆多抓些,苓雅知道她从来没有从那里拿过药,因为那是颦窟县最贵的医馆。    从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流妓的生死,有太多的人死于屈辱的病中,然后横尸荒野,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却是最幸运的,以前,从不明白生活是为了什么?    可看到那样人,她的内心涌起一种渴望和期盼的力量,这种力量一直驱使着她走到今天。    “夫人”死士带过来一年位迈的老者,打断她尘封的回忆,“这里经过战争的洗礼,已经没有多少人幸存了,我只发现了一个瞎眼老太太。”    苓雅回过神来,看着那位年迈的老者,她上身驼背得厉害,整个身体像煮熟的虾一样蜷缩起来,高颧骨上一双眼浑浊凹陷,塌陷的鼻梁下,一张嘴正微微颤抖,虽然看不清对方是谁,可老人浑身瑟缩着。    “你可知道住在这里的人现在哪里么?”苓雅开始试图询问,可随机想到她双目失明,又怎么知道此刻身在何处,只得又道;“河对面那个卖豆腐的年轻女子,你可还记得?”    老妇迟疑了一会儿,用晦涩沙哑的声音说;“你们不是坏人?只是来询问那个卖豆腐的女子?只是这些年卖豆腐的人多了,也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河水对面的那个女子,她做的…”想了一会儿,“豆腐是十里街最好吃的。”    “哦”老妇恍然大悟,咧着一口黄牙说道;“就是那个豆腐西施吧,我知道”    “…对…”虽有迟疑,但她还是肯定的点头。    “她好像七八年前就死了,院子也荒废了很多年,哦,她叫什么来着,我一时忘记了。”    苓雅一僵,面容苍白,嘴唇微微轻张,她已经…    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可是,尽管内心惊涛骇浪,但她强自镇定,过往一切的云烟都已经过去么?那个举步轻摇名艳不可方物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么?原本以为还可以再相见,可那已是云泥般遥不可及的梦,定了定神,她又强自问道;“是怎么死的?”    “嗯…好像是病死的,那个姑娘不分日夜的劳苦,后来就落得一身病,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风寒,或许是痢疾,谁知道呢?”老妇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可终究没想到原因,她摇了摇头,继续说,“真是个可怜的人,死的时候连口棺材都没有,我记得那年积雪深达二十尺,北风像玄冰似的,最恐怖的是人们都不能踏出房门半步,看我这里。”    她指着耳朵冻掉之后剩下的肉团,发出恐怖的啧啧声,“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天气有那么冷,大早上就出门了,直到深夜才回家。”有些惋惜的摸了摸耳朵。    “她被埋在哪里?”苓雅问道。    “不知道,那么冷的天谁关心这个。”嗤之以鼻,老妇人明白她根本无法领会自己描述的寒冷,有些生气。    “那你可知道她的女儿在哪里?”    “嗯…好像离开了,有人说去了禹都,不过也有人说已经死了,死了也没什么稀奇的,这里死的人太多了。”思索了一会儿,她用特有的那种缺乏兴趣和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苓雅想从她嘴里得到更多消息,继续追问着。    “那个女子好像有个姘头。”    “什么?”有些愤怒的睁大眼,苓雅语气骤然升起。    “这个也是听纤夫们说的,那人每隔一年来几次,虽然待的时间很短,但能看出来是个了不起的人,我记得一年冬天他穿着厚重的貂皮披风,哦,我那是眼睛能看得很清楚,那东西在我们这可没有。”撇撇嘴,老妇看了一眼自己破烂的衣服,袖口已经磨得不成样子,“一定是帝都来的人。”她嘟囔着说。    “那你怎么肯定一定是…”    “这还用说,那男人与她们同吃住,我们这里好多人打心眼里都瞧不起她,人虽然不错,但是…女人们背地里都叫她狐狸精。”    她看了一眼天空,暮色已经开始西沉,无云的天空转为青紫色,渐渐隐入黑幕,这几日天降暴雨,之前存储的东西都已经被冲走了,她不得不赶回去在废墟中寻找吃的。    “媛儿,给她些干粮。”看出她的急迫需求,苓雅对一旁的小丫头说。    那老妇一听,眼前一喜,忙不跌的连声感谢,“夫人真是个不错的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将干粮紧紧揣在怀中,一嘴黄牙再次裸露与空气中,眼角的皱纹如山丘跌宕崎岖,密密麻麻,此刻她衣服正散发着阵阵腥臭令人作呕的味道,每动一下恶臭就会扩散在空气中,苓雅强忍住这种味道,从一开始她就明白那件衣服绝不是人的,死亡已经让人们丧失了人性的理智,如果没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她又怎么会在灵慧的祭礼下活着,造成这一切的是谁?究竟又是谁的错呢?    “对了。”背对着她,即将离开的老妇突然说;“那个女人叫佛姬,后来改名为佛雨。”    佛姬    苓雅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好一阵不能呼吸,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她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眉头紧皱,凝结成川,这熟悉的名字在她脑海中就如隔了一层轻盈的纱,明明很熟悉的,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胸口犹如千斤巨石堵得人不能呼吸,她痛苦的半跪在潮湿的地上,脸色渗出汗水来,在哪里?在…慌乱迷惘的眼神中,燃烧着一股无法压抑的火焰,那火焰很快腾升于空消散于阴霾的空中,她闭眼沉默,优雅修长的手拂过脸颊,却惊然地发现两滴泪水。    “夫人。”一个浑身黑衣的死士跪在她的面前,禀告道;“我们在院子西侧发现了一个被埋的箱子。”    “箱子?”苓雅扯动着嘴唇。    “应该是前几日的暴风雨,箱子被埋的不深,我巡视院子时发现的。”他指着西侧一个堆满木架的方向。    苓雅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开口说;“打开吧。”    她在媛儿的扶持下起身,青色的天空有些发闷,空气中有隆隆的雷声,媛儿给她披上了斗篷,搀扶着她向那个已经朽坏的木架方向走去,红色的箱子很快就被人抬了出来,它看起来不大,有一米长,红色的雕漆印花已经被泥土腐蚀斑驳,上面挂满青色的苔藓,空气中没有丝毫臭味,应该不是尸体,苓雅好奇的打量着那个箱子,虽然箱子本身年代已经很久,也被腐蚀得无法辨认,但想来木材应该不错,一把精致的锁紧紧将箱子锁住。    她微微蹙眉,蹲下身子将头顶仅有的发簪取下,塞入锁中,只听,“咔哒”一声,锁就被打开了,她将发簪再次戴到头上,扬起手将箱子打开。    “夫人”死士急忙叫住她,“我来吧。”    她在媛儿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子,那死士将箱子打开,预想的腐烂和腥臭没有扑面而来,而是所有人都被一种熠熠生辉的光彩吸引住了,那是满满一箱子的金银首饰,有玛瑙、翡翠、玉决、半钿、梳髻、华胜…    以及一件纯青色的金罗丝绣的长衣和一个纯白色“星夜明珠”,天空一下晦暗下来,仿佛被着华美折服,苓雅惊讶的嘴不能合拢,若不是看见那条紫色的围巾被一个透明的金丝薄物包裹着,她是不会相信这东西是…是…是佛雨的。    在这破旧如此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奢华,仅仅是那个纯白色的“星夜明珠”,她若没记错当年狱君府向西岚国皇后祝寿送的就是它,那该是何种贵重,可就是这样的东西静静躺在一个破旧荒凉的院子,黑磨坊的一角,无人问津的荒原,苓雅自问跟随冥帝半年,什么华丽的东西都见过,可依旧被眼前的华丽吸引。    时间从金银首饰上缓缓流过,仿佛抓不住的流沙,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天色已经黯淡,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降,冰凉的,带着几分潮湿,一阵风卷起暗夜的雨,宛若针尖般刺向的麻木的人群。    她看到在流光溢彩的首饰下面有一个精巧的小盒子,苓雅蹲下身子,从中取出,一个纯白色的珠子跃然于眼前,就像她预想之中的一样华美,只是不同的是那珠子中心有一个火红色的类似眼睛的东西正在跳跃,像火焰,像野草,在她的注视下,那火红色迅速变成暗红,她惊讶将珠子扔到地上,脸上惶恐万分。    “夫人,你没事吧?”媛儿急忙询问。    “没。”她的眼睛目不转晴的看着,一闪而过的暗红仿佛梦幻一般,又变成火红色,“你看见了么?刚才它变了,那个东西它变了。”    苓雅不知道该用言语什么去形容,但她相信它一定是有灵性的,所以她选择用那个东西。    “没…没有啊。”媛儿一脸茫然,看了它一眼,“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一个普通的珠子,也许是夜明珠吧。”    “不是。”    尽管斗篷遮住她大半张脸,可媛儿还是看到她惶恐的眼神。    她皱着眉,眼睛凝视着它,忽然一个清晰的眼睛从红色的火焰中跳跃出来,带着浓烈的狰狞和愤恨,“啊!”她惊吓地倒在地上,踉跄的向后退去,“里面有东西,一定是…一定是…邪物,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夫人”    “不要碰我,不要…”恐惧已经吞噬了她的理智,内心深处有一种剧烈的不安,这东西,这东西,她看到炽热的血在冷空中蒸腾,无数人死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晦暗的天际将视线压得很低很低,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高山之巅,按住胸口不停流出的血,白色的绒毛上浸满了鲜红,他感觉有人窥视,蓦地转过身子…    那双猩红的眼正留着…血泪。    “那是白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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