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吉都城内 咸凤楼内店小二正殷勤地招呼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他从早上一直忙乎到下午,嗓子都快要冒出烟来了,今日,皇上因为南岳公子的生日而大赦天下,南来北往的商贾旅客趁着近几日帝都税收便宜,都来这里进货,大批商人从西渡和北渡赶来,有的甚至是从西沧的狸子坞赶来,这让原本清冷的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 他喝了口水,想坐下歇息片刻,此时门口进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她头戴斗笠,脸上围着白色纱巾,走进来时脚步轻盈,举止利索,店小二见得人多了,不敢慢待,忙起身问道;“姑娘,你需要点什么?” 那人左右张望许久,看了他一眼,问道;“陆琦是不是住在这里?” “哦~你是找陆琦姑娘?”虽然有些迟疑,但他还是说了出来,“她下午出去了,应该是去西郊,之前她丈夫住在那里。” 丈夫,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定银子,佛见笑面色冷漠的说;“有劳你了。” “姑娘,你是住店还是…” 追出门外,乱哄哄的闹事哪还有那姑娘的身影,他郁闷的摸着头,喃喃自语“真是个奇怪的人。” 城南西郊有一处樱花林,一座草顶、竹篱泥墙的小屋,屋里漆黑,没有灯也没有人影,转到屋外,一张简陋的大竹椅子正安静的摆在梨花树下,椅子上坐着一个失神的女子,此人正是陆琦,她看起来安静极了,一动不动,托着下巴沉思,少了平日的暴戾,多了几分农家少女的纯净。 那两道弯弯的长眉下一双大眼睛沁着潮湿,也许是雾气,也许是… “咳咳”风吹过,她忍不住捂住嘴咳嗽起来,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疲惫再次向她袭来,微蹙着眉头,她看着繁密如落雨的枯叶纷纷落下,竹屋下通红的灯笼来回摇曳,撞得门梁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映得一地的枯枝败叶泛着红润,就像咳在掌心的血一样吧。 陆琦木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心中沉思,你宁愿住在这破地方,也不愿意住在繁华的酒楼,是因为我么。 树影下偷偷流过光年,月亮不知何时悄悄上了枝头,银光普照,幽林在月光下变成一片黑色,若不是扑朔的灯火,她一定看不到樱花雨尽头站着一个绿色青衫,围着白纱的女子。 她慢慢向她走来,脚下发出“瑟瑟”的声音,一阵风过,她蓦然扬起斗笠扔向半空,万千青丝缭绕于身后,她轻抚耳鬓,白纱轻飘飘落在地上,一双绝美的罂粟眼裸露于外面,那张脸平静似水,洁白如霞,有些冰冷的美艳。 “你…你是谁?”她的心一紧,握住身下的剑,警惕的从大竹椅上站起来。 佛见笑停下脚步,衣袂随风飘飘,她看着她,神情淡漠的说;“这是我们第二次相见了,陆琦。” 她紧紧盯着她的模样,像一个久不经事的少女初到街市遇到匪徒一样,有些迷惘和惊慌,“你…究竟是谁?我从未见过你。” “在青山大牢。”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清远,仿佛从深山古林里传来,“我们见过。”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浑身瑟缩起来,嘴巴张开,颤抖地说;“你…你是…” “佛见笑。”恶狠狠的说。 “不…”不可置信的摇着头,陆琦呆呆的站着,大半身体依靠着竹木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不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死在奉迎地牢,是那个佘於杀死的,不…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她,为什么?”她陷入极大的悲怆和痛苦之中,语气有些语无伦次,“你..” 佛见笑没有理会的她,蓦然揪起她的衣领说;“我将挚爱之人让给你,你却如此伤他,陆琦,你凭什么?” 她语气骤然加大,怒叱道;“你一次次吸食他的血苟活于世,不感到羞愧么?身为一个妻子,你为她做了什么,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都是你伟大的杰作?” 佛见笑想起洛异手腕见骨的咬痕,心中愤恨交加,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爱人,被眼前人伤得体无完肤,若是可以,她会立即杀死她。 “…” 冷声笑着,陆琦满不在乎的说;“那又如何,他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佛见笑轻摇着头,“你…疯了。” “哈哈…” 一声刺耳的笑之后,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鲜红的瓶子,拔取塞子,昂头咕咚一声,灌入腹中,她咧着猩红的嘴,抚摸着从嘴角流出的血液说;“你一定没尝过他的血,真的很醇香,就像一股暖流涌入肺腑一样,让人莫名兴奋和刺激。” 轻轻在她耳畔吐露着,她伸出一只手指,将血蹭到她光洁的脸颊上。 “啪!!!” 清脆的巴掌抡了过去,恍若一阵风,震得寂静山林里鸟鸣声诈起,破旧门梁上的大红灯火急促摇曳,微弱的灯光在不安分的状态下颤颤微微,仿佛一个花甲的老者死前的拘挛。 陆琦的身子在空中旋转一圈,满脸红丝,口鼻出血,一头栽倒在潮湿的地上,她粗重的喘息着,良久,方说;“早就听说妖界之女不好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擦去脸上血丝,她昂起头,眼中露出坚毅的光芒。 “拿起你的剑。” 冷声呵斥,佛见笑已经不想与她过多啰嗦,“我们就来比一场吧,生死由天定,如何?” 踉跄的起身,陆琦拿起一旁的剑,平举胸前,“就让我看一看你这妖女有什么本事吧。”说完,她若离悬的剑向她冲去,手中短剑挥舞若蛟龙入海,翻转齐下之际,右手向她的胸膛挥去,这是陆青教给她的青候剑法,在川青侯府还没有那个姐妹能躲得过这一招。 “叮~”剑硬生生刺向青石台阶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佛见笑如同鬼魅般站在樱花树枝上,那双眸子像犀利的鹰,紧紧盯着她,陆琦大怒,纵深掠起,再次向她挥去,只见樱花林枯枝被砍得纷纷落地,原本空旷的院落,堆满了残枝。 “扑簌簌~”十几招后,陆琦手上的青筋凸起,额上冷汗如豆粒,她看着不远处的佛见笑,神情倦怠至极,“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她轻踏虚空,定住身子,手上骤然涌起血红色的令牌,映得她的脸泛起了红光,此刻暮色更深,黑暗将大地紧紧笼罩,月亮也被乌云遮盖。 陆琦能感觉那令牌发出的低沉战吼声,那是,她眉头一皱,瞳孔骤然一缩,不好,是圣女令。 真正的杀人,一令足够了。 她脸色煞白,知道自己无处可退,当下握紧剑,问道;“你…怎么会冯月的圣女令。” 每一位圣女都会有一个爆破的技能,这种圣女令就像黑娅璇玑球里钻土的玉珠,其爆炸的威力可以摧毁整个院子,陆琦曾在奉迎的落津院落里见过,微眯着眼睛,她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计策。 “死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佛见笑木然说,之后,只见她凌空跃起,以高轰然下击,“破~~” “轰隆!!” 仿佛天空中的一阵响雷,浓烈的硝烟滚滚涌起,剧烈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帝响起在夜幕中,陆琦急急向后退去,右手在身下暗自沉寂,口中喃喃自语,只见一个淡青色的屏障在其上方轰然结印,这是洛异交给她的,虽然只是最简单的印法,但是抵御这种威力的圣女令应该够了。 余波震荡,在她还未晃过神来之际,只感觉一阵疾风,迎面扑来,印法破灭,佛见笑反手夺过她的剑,架在她雪白的脖颈,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 她睁大了瞳孔,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你…”苍白的嘴唇瑟缩着,良久,天地肃然,她感觉嘴角一阵冰凉,下…雪了。 初冬未到,就已经落雪了,冰冷的雪轻盈的从空中飘落,落在她二人头上,肩上,剑上,剑上映衬着陆琦铁青的脸,和一抹讥讽而冷酷的笑;“你若杀了我,他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做?” “我只要他活着。”佛见笑垂眉,想起那年,那人也曾这么说。 “哼~”好一个只要他活着,真是感人肺腑啊。” 嗤之以鼻的看着她,陆琦冷声道;“你以为是我害得他那样么?他若没有死的心,我能折磨他么?是你,是你的死让他生不如此,七公子的毒液他是可以用真气化解的,可是他根本没有这么做,因为...因为…他想早点去陪你。” 握紧手中拳头,她恨恨的说;“那样冷漠清高的人,会在孤寂的灯火下,日日垂泪,那样重视亲情的人,会因为你背负弑杀叔父的骂名,他那么在乎佛爷的名声,即使在妖界十年也从未伤害过川青侯府的人,为了救你,他彻底成魔,将佛爷的名声毁于一旦,那双手沾染了亲人的血,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 她歇斯底里的狂叫,像个即将临刑的死囚犯,双目猩红。 佛见笑怔住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么,在她的记忆里那个人从未,从未流露一丝爱意,哪怕是一个深情的吻,不,在清贫镇有过,可那是诀别。 “你很得意吧,他那么在乎你。”平静下来,她像个战败的士兵,眼神晦涩无光。 她的手在抖,浑身都在抖动,是的,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兴奋么,不全是,是悲伤,一丝没有,是震惊、诧异,和几分彷徨的不知所措。 “呃~” 短剑狠狠插在她的胸口,佛见笑睁大眼睛,看着胸口不断流出的血,陆琦邪恶的眼紧紧盯着她,手上力气更大了,直至剑柄抵住她的胸腔。 “咳咳~” 漫无边际的冷,一丝一缕拼了命的向她身体内钻,冻得她浑身打颤,紧接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向她袭来,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攫住,碾压撕扯着她身体每一寸肌肤。 “噗~” 血染红了地上薄薄一层雪,陆琦站在风雨中,动也没有动,听着游走于耳畔的呼啸,晶莹的雪花依旧缓缓飘落,她有些嫌恶的抽出短剑,插在剑鞘里,“我会将你的尸体送到他面前,让他重温失去挚爱之人的痛,那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微微冷笑着,“你说呢,佛见笑。哈哈~~~” 闭上眼的瞬间,她能看到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多么可悲,曾经善良的人已经越来越远,苍白的脸上扬着,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机,“你以为我真的会死么?” 这声音很轻,轻得像纷飞的雪,但陆琦听到了,她微眯着眼睛,骤然猛缩的瞳孔深处是一汪宁静的黑暗,“那我们就看一看吧。”捡起地上的长剑,她猛然又刺向她的胸膛。 可那双手无法控制地刺向自己的胸膛,“噗~”陆琦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这…怎么回事?你…你…” 血溅得佛见笑一脸,只见她缓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擦去脸上的血,轻声道;“是你大意了。” “不,这…究竟是…”陆琦看见她方才还血流涌注的胸膛没有一丝流血的痕迹,“你用的是…心术。” “是你想杀我的心念太强,我只不过利用了你的执念。”她看着她因为惊讶而苍白无力的脸,缓缓说;“你若没有杀死我,自己就不会死了,陆琦,是你自己害死了自己而已。” “你…” 恶狠狠的看着她,陆琦伸出手,紧紧拽住她的衣裙,嘴中鲜血直流,“嗒-嗒-嗒”,“我…我一定会让他陪着我一起死亡,你曾经得不到,以后也得不到,佛见笑,你会一个人孤独终老的,哈哈哈~~” 冷冷的看着她,佛见笑深黑色的瞳孔里一片茫然空洞,她拉了拉衣衫,从地上捡起斗笠,说;“可惜,你看不到了。” “沙沙~”有人?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佛见笑一怔,想要离开,陆琦紧紧抱住她的腿,嘴角沁着一抹邪恶的笑,“我说过你会孤独终老。” “放开!!!”佛见笑低沉的吼道,“放开。” “父亲~~~救…救命!!!”她拼劲最后的力量呼喊,“救…救命!!!” “陆琦。”手中蓦然燃气红色的火焰,佛见笑青筋暴露,面色铁青,“我让你放开,放开。” “彭~” 猛然向下挥去,“呲~”血从她的发际线缓缓向下流,顺着眼睑了,流进嘴里,可她依旧倔强的紧紧箍住她的腿说;“我…说…过..你…你会孤独终老的。” 惊愕的站在那里,佛见笑的心突然停止跳动,僵冷得像个石头。 “琦儿~~”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在她的耳旁,她木然地看着一个苍老的身影从她身旁略过,将那个血淋淋的女子抱在怀中,哭泣嘈杂声,纷乱摩挲声,永无休止的响彻在她的脑海,她疲惫的身躯差点倒在地上,唯有的一丝理智催使着她要离开,踏不出心灵的迷惘,记忆里一闪而过人就站在樱花树下。 迟来的爱情,轻柔降临,在还没有察觉之际,红光已消隐… 暮色下,他淡淡的眼眸正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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