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官道比较平缓，从佘山一路到京城，这一个月余的时间也没那么难熬。 在离城门口一公里外的地方，洛宝璋下了马车，青梨抱着一个干净却破旧的包袱跟在后面，江尧没做任何挽留，只抬了抬眼眸便转身驾马离开了。 青梨望着不远处渐渐多起来的人，难免有些紧张，慎重不已地向洛宝璋确认道:“小姐，再往前就真的到京城了，进去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洛宝璋点头，面色稍显凝重，“天子脚下做良民，青梨，这滋味我们再经历一次吧。”只不过这一次，不管计谋也好，手段也罢，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林府，西侧偏门 青梨用布包着一个镯子往管事的人手里塞去，语气着急:“劳烦您带着这枚玉镯进去问一问吧，我家小姐真的是林老太太的外孙女。” 周全瞄了一眼，没接，眼光在洛宝璋身上扫了个遍，见她面色泛黄，衣服首饰也寒碜不已，讽刺道:“老太太的外孙女？就凭你也想当？去去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 “洛宝璋，宝玉的宝，玉璋的璋。”洛宝璋迎上周管事的目光，一字一顿道:“这名字是外祖母替我取的，青梨手中的玉镯也是外祖母在九年前送于我的，管事应该是知道这些事的。” 周全面色不耐，大声囔囔开:“当年我们老太太的外孙女来府上小住的时候有不少人知道，你敢说你不是听旁人说的？小小年纪，便痴心妄想些不应该想的东西。”说着就要伸手去推面前的两人。 “周全，什么事这么吵？” “少奶奶，您怎么来了，不过是一些不打紧的小事。”周全忙把手收回来，又扯了扯袖子，企图把衣服上的皱褶抹平。 洛宝璋听周全称对方少奶奶，猜想应该是大表兄这几年里娶了亲，抬头看去，就见那女子柳絮眉，桃花眼，胭脂唇，削肩窄腰，行步端方，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 嗯，看来大表兄眼光还不错。 正想着，宁婉已经走到了偏门门口边，目光越过周全看过来，迟疑道:“不知二位姑娘是......？” 周全连忙抢着先道:“少奶奶，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自称是老太太的外孙女，被我拦住了，我这就把她们打发走。” “不急。”宁婉暗暗打量了洛宝璋一遍，虽然这丫头衣服破旧，却干净利落，面色不佳可还是能瞧出容貌不凡，还有旁边的丫鬟瞧着也不差，随即眼光落在了青梨手中的用红布包着的玉镯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周全刚想开口，抬眼便对上了宁婉不快的眼神，当下闭了嘴。 青梨道:“这是老太太送给咱们小姐的玉镯子，小姐一直收着。”说着便把东西递了过去。 宁婉接过放在手心，轻轻揭开红布，上等的碎冰白玉，确实像林府送出去的东西，不由得又多看了洛宝璋几眼。 这个人如果真得是老太太的外孙女，那便是子由的表妹了，她没嫁来林家前就曾听闻林家的小姐远嫁后有一次带着小小姐一起回来小住，结果从那次离开后便如同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消息，不过林家的人这几年一直没放弃寻人，她自然是知道的。 想到这儿，宁婉对洛宝璋微微一笑，“两位姑娘站在外面实在不雅，不如随我去见一见老太太吧。”是错是对，一见便知。 洛宝璋从容道了声谢，在宁婉转过去的瞬间，嘴角微扬了一下，刚才那管事的面露不快的时候，她就瞄见有人从后头经过，果然动静弄得大点，就把人引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会是大嫂，不过是谁都一样，而且依着方才大嫂对自己的态度，看来林家至少还是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估计这些年也一直在寻人，如此，便顺利了不少。 林家的堂楼，林老太太和林府的女眷正在说着些家常闲话，厚重的帘子被挑了起来，窜入一丝寒气，门口的小丫鬟脆生生地喊道:“老祖宗，少奶奶来了。” “原来是婉丫头，我说谁这么不识趣半道上进来呢！该罚，该罚。”林母跟其他人打趣了一番，等着宁婉转过屏风，这个孙媳妇很讨她欢心。 宁婉快步走到林母跟前，搂着林母的胳臂撒娇道:“老祖宗，婉儿一向是个识趣的，今儿头一回不识趣，却是给老祖宗领了个人儿来，老祖宗就别罚了。” “好好好，你这丫头惯会撒娇。”林母乐呵呵笑了一番，这才注意到堂楼多了两个人，“婉丫头，这是......？” 宁婉没出声，她也不敢百分百肯定，只等洛宝璋先开口。 只见洛宝璋抬头看了林母两眼，倏地红了眼眶，晶莹透亮的泪珠蓄了一眼眶，没有血色的嘴唇颤动着。 林母一向喜爱姑娘家，见洛宝璋这幅模样，立刻起了怜惜之意，心头更是没来由的多了一份熟悉感，忍不住发问:“丫头，你叫什么名儿？” 洛宝璋朝林母走了两步，双膝一屈，跪了下来，青梨也跟着跪了下来。洛宝璋服下身子，磕了个头，“外祖母，宝璋不孝，这么久才来见您。” 一语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林母一瞬间呆愣住了，盯着跪在面前的洛宝璋移不开视线。 宁婉见林母的样子，心里道这人十之八/九确实是子冉的表妹了，于是适时地把先前青梨递给自己的玉镯子拿了出来，“老祖宗，这镯儿您瞧着眼熟吗？” 林母转过视线，看到玉镯的刹那连呼吸都变轻了，颤抖着双手拿起镯子，像是见到世间珍宝一般，“婉丫头，这镯子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宁婉不说，洛宝璋也抽泣着不语，青梨见状壮着胆子回答道:“老太太，这是我家小姐的，这些年小姐一直带在身上。” “外祖母，宝璋八岁那年从京城回安城，路上遇上歹人，我和青梨得上天庇护逃过一劫，可是父亲母亲却......”洛宝璋慢慢抬起头，泪水铺满了整张脸，“岂料祸不单行，安城的洛宅也毁在了一场大火之中，外祖母，宝璋就只有这一个念想了......” 林母听闻女儿女婿早已不在人世，止不住痛哭出来，“我可怜的琼儿啊！” 一旁在座的女眷一时也抽泣起来，宁婉一边示意青梨把洛宝璋扶起来一边劝林母道:“老祖宗，别伤心，您这一哭大伙儿都跟着哭了，姑姑虽说去了，可宝璋还在，老祖宗快认真瞧瞧宝璋吧。” 一番话安慰的恰到好处，林母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抹干眼泪后，这才拉过洛宝璋细细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宝璋也长成大姑娘了，这眉眼真像你娘，好孩子，苦了你了。” “外祖母，宝璋不苦。” 林母看着洛宝璋乖巧的模样，更加心疼了:“还说不苦，你瞧你这脸色，连一点点血色都没有，手也是，这才刚过了重阳，怎么就如此凉呢。” 除了这个月，还真是不苦，洛宝璋心里默默道，好在这个月效果显著，不然可就不好过关了。 宁婉道:“老祖宗，宝璋在府上的安排就交给我吧，定不会委屈了她。” 林母点点头，拉着洛宝璋给她介绍:“这是你林仕表兄的媳妇儿，是个心细的，你往后就在这儿住下，林家就是你的家。”林母一番话不光是说给洛宝璋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接着又嘱咐宁婉道:“宝璋的一切用度都按着安心的标准来，还有这些天让小厨房每日做一份燕窝，再请个大夫来瞧瞧。” 林安心是洛宝璋大舅舅的女儿，算起来应该是表妹了，洛宝璋记得以前在林府小住的时候，这个表妹就喜欢一声不吭的盯着自己，走到哪跟到哪，既烦人又无趣。 宁婉笑着应下了，“知道啦，婉儿一定把宝璋养得粉嫩粉嫩的。可是，老祖宗您再吩咐下去，婉儿就要吃醋了！” “就你嘴贫！” “老祖宗疼我。”宁婉拉过洛宝璋的手，对林母道:“老祖宗，眼下合環苑和阆书阁都还空着，婉儿觉得都不错，老祖宗瞧着哪处好些，婉儿好差人去拾掇一番给宝璋妹妹住下。” 林母乐呵呵一笑，“光让我不说，这会儿自个倒是提上了。” “婉儿这不是心急嘛，想让宝璋妹妹早些安置下来。” “也好，也好，我瞧着合環苑更好些，你派人收拾妥了，该添置的添置，冬日里用的物什也趁这次一齐都备上。”林母细细叮嘱的一番，又对洛宝璋道:“宝丫头，你这几日便住我这儿，等你大嫂子把合環苑安排好了再搬过去，到时候安丫头也回来了，你们俩正好一处儿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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